謝尋歡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就靠在屏風處睡了一晚,早上動了動脖子,又酸又僵硬,屏風遮住了宋玳的臉,不見神情,莫名的,他覺得此時不該去打擾她。
他來到昨日鬧鬼的湖上,在四周仔細觀察,發現水的邊緣有鯉魚翻滾着身子,露出了背部。
水裡昨天必是被撒上了什麼東西。
鬧鬼一事果然是人為啊。
月娘一病不起,整個白鶴館因為昨天鬧鬼一事黯淡了不少。
宋玳醒後,見謝尋歡打了一盆水,手中拿着一個木盒子,小心翼翼将裡面的粉末倒了進去,清澈的水一點點變紅,見狀,他又将盒子裡面的粉末倒進去了不少。
随着粉末的增加,水得顔色越變越紅,像一灘血水。
他又打了一盆水,沖了進去,水面激起水花,定睛一看,水上的顔色慢慢變淺,雖未蛻變成無色,卻也是驚人的發現。
宋玳也試了一次,木盆裡的水果然從淺紅變為深紅,最後變淺,“木盆中的水不多,所以沖擊下隻能褪色成淺色,可湖泊水多激起的水花大,這也就是那晚為什麼绯紅的湖水又恢複至清明。”
謝尋歡道:“昨天晚上的鬼影很有可能是某個人剪了一個人影的紙片或者是用了入水就溶的軟紗布,将它綁在一個支撐物上,用細線牽動,晚上視野模糊,遠遠看起來就像是鬼在水上飄蕩。”
宋玳想起那晚的場景,點了點頭,謝尋歡又想到了,“那血水的假相應該是有人将松香粉包在裡面,等她扯動銀線時粉末遇水變色,又因為反複沖洗,化為無色,如果是這樣的話,東西應該還在湖水中。”
話音剛落,她将外袍脫了下來,腰間飾物與之包在一起,遞給宋玳,“你幫我拿一下吧,我要去湖水裡面看看,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宋玳錯愕,“下水?這湖水看起來應該不淺。”
她第一日來汀州時見它四周環繞着河,汀州的百姓幾乎是傍水而住,幾乎人人家中都要引一口清泉,有的庭院甚至選擇修建在水上,臨安也不是沒有這種樣式的建築,隻是臨安的庭院,院中小橋底下的水決計不會沒過膝蓋。
而汀州的水站進去可能直接淹過全身,越是水深的水域,刮起的夜風會更猛,宋玳昨夜站在海棠苑窗旁,夜風吹起衣袍,與姑娘的驚悚聲發出更加詭異的響聲。
很顯然,她并不贊成謝尋歡直接下水,不等她說話,砰咚一聲,他已經淌在水中。
湖面上有許多水生植物,最顯眼的還是淌在上面碧綠的荷葉。謝尋歡慢慢遊到附近,宋玳站在邊上,目光落在那塊鮮紅的衣料上,見他左找右找,最後所幸鑽進了水中。
一刻鐘過去了。
水下沒動靜,又過了一分,除了湖面上的漣漪在微微顫抖,水下還是沒動靜。
宋玳怕水,六歲時的荊州失守給她留下了巨大的陰影,等她回到宮中,見到妃子帶着公主遊湖,詢問她是否一道時,低頭看腳下的水花撥弄,她突然發現自己不敢過去。
至今,這個陰影都未克服。
宋玳越想越怕,索性走上前喊道:“謝尋歡?沒找到就上來吧。”
“謝尋歡?”
他要是在不應聲,宋玳恐怕會連忙喊人,一隻手舉着一塊碎了的荷葉,十分熟練利落的遊到了岸邊,衣服濕透了,白色的衣服貼在了身上,勾勒出他的身體曲線,早春的水是冰冷的,他整個人像是被冷氣侵透——
泛紅。
他将荷葉舉在宋玳面前,笑道:“我知道水為什麼會變色了,因為有人将松香粉和魚飼料裹在一起包裹在荷葉中,用不太結實的繩子綁在一起,晚上扯動連在人影身上的細繩,這些荷葉就會被撕碎,裡面的魚飼及松香粉就全部散在了水裡,水就會變成紅色。”
宋玳見他整個人淌在水中,修長的指尖凍的通紅,将手中的衣服抖了抖,“天冷,你上來說吧,剛剛一興奮,就忘記上岸了。”
謝尋歡從水中起來,立馬向白鶴館的小厮借了一套衣裳,又将倆片碎的荷葉放在一起,讓宋玳看有什麼不同。
倆片荷葉的顔色大小紋路幾乎一模一樣,她将荷葉從謝尋歡手上拿起,一隻手上的荷葉摸起來像玉石一樣柔滑,另一隻手上的荷葉摸起來有一種顆粒感,但用眼睛看并無區别。
于是她不死心,将葉子對準光線好的地方,發現其中一隻手上的葉子有細小的絨毛,這倆片葉子不是一個種類。
有絨毛的葉子是一丈青,開出來的花瓣多為多瓣,外深内淺,沒有絨毛的葉子是伯裡夫人,開出來的花瓣,開出來的花又大又散。
關鍵是這倆種花是不能同時栽種的,荷花的種植環境首先要緩緩流動的靜水以及充足的陽光。
伯裡夫人生長的速度快于一丈青,就像草原上的獅子和鬣狗,二種動物的需求是大緻相同的,伯裡夫人的繁殖與生長速度快會導緻它的葉子遮蓋大部分陽光,根|莖會死死占據湖泊底下的土壤,以至于将一丈青逼到無法生存。
懂花的人是絕對不會将倆種荷花種在一塊水域。
謝尋歡道:“我方才觀察了這裡的荷葉,這裡朝陽,伯裡夫人喜陽,這一片水域種的都是伯裡夫人,它的荷葉無絨毛,荷塘中零碎的一丈青葉片是别人扔進去的,很有可能包裹是松香粉及魚飼。”
宋玳道:“我們去問問那位叫綠弦的姑娘,興許又能知道一些我們并不知道的事情。”
綠弦在搖芳死時在白鶴館幫忙栽種花草,宋玳偶然得知她很喜歡花草,對花卉的生長環境及喜好有一定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