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不出一會,就被解決了,空中彌漫出了米飯的香氣。
小路驚了一下,荊城還有米?
宋玳瞧瞧挪動,瞧了一眼,見這女人衣衫褴褛,幾件衣服疊在身上,頭發淩亂,像從地獄出來的脹鬼一般。
小路在他耳邊輕輕道:“這人好熟悉。”
宋玳仔細一瞧,是扈三娘,她哪裡來的米?
她前後想了一遍,示意小路不要出來,她偷偷從一角溜到了她的身後,一來是她的動作夠輕,二是扈三娘被米飯香迷糊了,警戒心放低了。
宋玳故意往臉上擦了一點粉,拍了拍扈三娘的肩膀。
“嘿!”
她一轉頭,一個長發紅臉的幽靈朝她吐舌頭。
“啊!”
吓了她幾個回合,她意識也迷糊了,宋玳故意換了一個聲調,身上還有染上的佛香,“扈三娘,哪裡來的米飯啊?”
她作惡多端,其實最怕鬼神,“是劉軍的。”
“說謊,他們食人肉,哪還有糧食給你,看來你心不誠,那我就隻好索你命了。”
扈三娘大叫了一聲不要,額角青筋暴起,“我沒有我沒有啊,劉軍他們真的有糧,他們将糧食藏進了一個破屋裡,他們真的有糧啊,神仙饒命,神仙饒命啊,劉氏那群反賊在荊楚四處放火,殺男人,搶女人,那群山匪被他們殺了,就把我和另一個姐妹擄去了,我那個姐妹命苦,沒有活下去,我是僥幸活了下去,找了一個貪财的士兵,陪了他一會,又将一串手串給了他,他才給了我一些米,這些都是劉氏的啊。”
“饒命啊,神仙大人要是真要收人命,應當把那些殺千刀的收了啊。”
不妙。
如果劉氏糧食足夠,他們殺人放火便是障眼法,故意迷惑了梧軍的眼睛。
宋玳拉着謝尋歡趕緊跑了,“我們要在劉氏發現前跑出去。”
如果是這樣,梧軍在劉氏一個月的掩蓋下必定動搖軍心。
若是趕在他們第二次交鋒下知會一聲,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還有劉軍的布局圖,若是梧帝知道了,荊城一戰,是不是會多一些勝算,城也不用淹了。
—
黑燈瞎火,仔細聽還能聽見呼吸的喘氣聲,宋玳拉着小路一路狂跑,仿佛用盡了半生力氣。
“站住!”
幾隻羽箭射了過來,宋玳不知道哪裡流了血,身上的衣服浸染了一層血花,黏稠的布料貼着衣服,令人齒寒。
小路腿上中了一箭,摔倒在地,他雙手攥拳,氣息微弱,用進全身力氣推了推她,“我跑不遠了,你快走吧,快走,能跑一個是一個,快!”
宋玳猶豫了,她蹲在地上想将他背起來,小路卻拒絕了。
倆人本來就是風餐露宿,宋玳要是背了他,可能根本跑不了幾步就被追了回來,“一個人死總比倆個人強,快跑。”
夜色如墨,看不清神情,風聲鬼哭狼嚎,像一把索命的咒語,她知道要是在不跑就來不及了,她用力将小路的手緊緊一握,淚水灑在他的手上,随即她起身就跑。
一個手給她抓了起來,扈三娘用力掐了她的臉,“小鬼,是你在廟裡面裝神弄鬼吓唬老娘吧?”
害得那群士兵将她好好盤問了一通,宋玳現在來不及跟她廢話,伸腿一蹬,哪想扈三娘歎了一口氣,将一串手鍊塞在她懷裡,原本她就隻用上面的一顆珠子換了一點米,想在死前吃一口飽飯。
将宋玳塞進洞了,“你要是真的活着出去,找到了爹娘,記得在這裡安定後來荊州山頭給我扈三娘做一個衣冠冢。還有文芳那個瘸腿女人,你記得也給她弄一個衣冠冢,本來我還挺讨厭她的,天天浪裡浪氣的,但是見她死得這麼慘,我居然也覺得她可憐。”
說罷,便替她引開了追兵。
宋玳不敢休息,立馬跑到了梧兵駐紮的營帳,将手中的一張小小的布局圖給了當時的統軍,又将火藥的具體位置及糧倉位置和劉氏故意殺人放火等事說了一遍,随後便暈了過去。
醒來後,她被卻玉狠狠剜眼。
卻玉在樹上呆了倆天才被人發現救了上來,想到自己差點死無全屍了,對待這個罪魁禍首自然沒有好臉色。
故意不給她端水,渴死她。
“這是哪?”
卻玉不告訴她,宋玳掀開被子,跑了出去,外面的葉子已經泛黃,梅雨季過去了,秋天來了,也就意味着她睡了十餘天。
“這是行宮,多虧了某個人,沒有讓反賊的計劃得逞,梧帝親自帶兵,活捉了主謀,将他枭首示衆,頭顱釘在城牆,三年不得拿下,臨安向荊州撥了糧食和銀子,大半荊州人活了下來。”
宋玳冷臉,“死人的屍體都去哪了?”
“送去義莊燒了呗。”卻玉攤了攤手,這次大捷穩定了民心,轉眼見宋玳要騎馬,“你去哪啊,你現在回去也沒有用了,你趕回去也沒有了……還是好好養傷吧,太醫說你餓了這麼久,元氣大傷了。”
她去了一趟荊州,在裡面找看三次,都沒有打聽到小路的消息。
義莊人說,燒了很多孩子的屍體,沒有留意她要找的。
扈三娘和文芳的衣冠冢在山頭上,迎着風吹。
小路死了。
宋玳在荊州養了傷,時不時會詢問有沒有哪家的孩子丢了。
怕他父母找不到他。
一直等她必須要回臨安了,都沒有半天消息。
半年來,她反反複複發燒夢魇,耳邊總會有聲音在她耳邊輕輕低喃,她此後吃不進葷腥的東西,肉膳放在她面前會引起嘔吐,不管太醫如果用藥膳調理,她都接受不了肉的味道。
一雙手晃動着她的身體,耳邊的低喃變成一道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