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混亂風雨被迅速按了下來,雨雪紛紛,雨加雪吹的人骨頭都軟了。
黃瓦紅牆,被雪覆蓋,掃雪的宮人凍紅了雙手,一個穿着天青碧水蘭的姑娘走過,對他凍的烏紫雙手皺了眉頭。
“手凍傷了就去太醫院拿藥,你就說是桑醫館的,換一個人鏟雪。”
她身後跟着蘇德州,蘇德州在宮裡對于有些人來說也是主子了。
小太監連忙應了幾聲。
“下着雨,等雨停了在掃吧,左右陛下不會問責你。”
得了蘇德州的準訓,他放下掃把回去,換了衣衫,見寝屋裡一堆人圍在一起,火盆上的火散發出溫暖,其中一個同鄉見他狼狽,挪了一個位置給他。
“這天氣壞的很,我說一早找不到你,原來去上差了。”
“天氣壞可以不去麼?”
黃泉年歲最小,膽子也怯懦,家中上有姐姐,下又有嗷嗷待哺的弟弟。
隻有他不大不小,村裡鬧了饑荒,路上遇見了好心人捎了一程,進了宮。
“分情況,這種天寒地凍,簡直要咬死人的天,可以不去的。”
“你見外面沒有人影子,不會回來麼?”黃中無語極了,沒見過這麼蠢這麼老實的人。
“哦,我知道了。”
黃泉心裡吃了酸梅子,酸的想流淚。
“也不是完全沒有影子,今早在過道上見到了一個年紀同我差不多大的穿碧水色衣裳的女孩,她是皇城的宮中麼,蘇公公跟在她身後。”
黃中眼睛一轉。
“我看多半是宋将軍的女兒,你打掃的那塊不是承乾殿藏書閣這類地方嗎,要說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就是大,我們生來就是給人為奴為婢的,人家生下來就是養在黃金屋子裡,宋家是梧國望族之一,玉門将軍的獨女,母親又是名醫,聽說還是皇帝的學生,皇後的養女,有時候想想還真是不甘心。”
火燃燒木炭,發出噼裡啪啦,黃泉道:
“一輩子呆在這……唉,走一半看一步吧,下這麼大的雨,宋将軍的女兒出來作甚?”
徐光中跪在禦書房,薛不棄判國,動搖國本。
薛貴妃生為罪臣之女,部分大臣上書賜死罪臣之女,威震後宮,以敬效尤,梧帝面色不改,後又有幾位肱骨大臣上谏,威懾薛賊。
一晃眼,天上飄下了小雪,除夕夜也将至,白天的時候雪還剛剛覆蓋在鞋底。
到了晚間鋪在地上,厚厚一層,踩雪聲随處可見,雲若換上冬衣,搓着手,梨園的屋子裡升起溫暖的碳火。
宋玳整理着賀卡,将它們都放進一個檀木盒中,翻到了一張蘇千蒲的賀卡,她看了,将其放了進去。
還有一張玉娘的賀卡,宋玳看了,将其放了進去。
最後一張,便是謝尋歡的了。
不遠處傳來一陣蕭聲,雲若“呀”了一聲,道了一句,是誰在吹箫。
箫聲平緩悠揚,乍一聽以為隻是一個剛剛精通樂理的小子随心吹的,等到後半段時,箫聲變化無窮卻又始終如一,宋玳猛地推開窗戶,任風雪推開陰霧。
“雪夜忽聞陳情音,吹箫陳情,不知宮中還有哪位高人……”
以箫代文,陳情送别。
“姑娘,你怎地,唉,這風雪吹寒了身子可不好了,桑醫官離宮了,在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大夫了,他可真厲害,生平事迹全無,無靠山無家世,卻能成為宮中的紅人。”
雲若贊歎。
“桑玉不過十八,卻比得上太醫院半數醫官,他若不走,恐剩下的醫官依賴成性,不肯精湛技術。”
言外之意就是走了也好。
“太醫院的醫正也沒有挽留,多半是怕桑醫官影響了他的地位。”
雲若道。
宋玳不置可否,将書随意的翻了幾面,心想:這可不一定,他去幽國定是有人指示,其中也夾雜着他的私心,畢竟他是一個藥癡罷了。
在過幾天,這個月就算是過去了,馬上就要迎來春天了,一連幾日,風平浪靜,刻意略過空氣上下浮動的沉重。
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宋玳卧在床上,手中的書被一頁一頁的翻動。
這些日子,窗台上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花朵——芙蓉、蘭花、海棠花、月季,紅葉李……
一朵小青花出現在窗台,宋玳伸手時,風一吹,一條柔順發亮的頭發勾勒纏繞,青花順着發絲落到了書本上,遮住了其中的幾個字。
她讀的是一本話本,是雲若替她找過來解悶的。
“謝尋歡。”
謝尋歡跳出來,“我在,我在。”
宋玳嘴角微揚,“謝謝你。”她不愛言說,覺得語言實在太過平淡。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謝尋歡道:“說什麼謝,見外見外,真是見外了。”
“伸手。”
謝尋歡聞言,将手伸了過去,手上的傷口已經結痂,留下淡淡的疤痕,宋玳用指腹輕搓藥膏使其發熱,一點點輕柔地塗在傷口上。
謝尋歡道:“一道劃痕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上藥多矯情。”
“可是我不希望你受任何傷。”
宋玳靠在床上,嘴角翹起。
謝尋歡道:“那好吧,那我勉強答應你。”
說完,他就被自己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