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醫院出具了死亡證明,昨天才注銷了身份信息。因為系統的緣故,并沒有實時更新。
裴涿眸光一暗,繼續翻開。
一個月前,6月24日,溫梨區一家很有名的傳統老式火鍋店因為設備老舊燃氣洩漏,發生了大爆炸,20人當場死亡,還有15人送醫後搶救無效死亡,重傷輕傷者更是無數。
這些死亡的人中,就包括司姮的父母、奶奶、妹妹、哥嫂和三歲的小侄子一家。
司姮的全部直系親屬,在這一天全部身亡。
“6月24日...”裴涿幹淨的指尖在這個日期上擦過,低喃了一下,迅速搜索了A大畢業典禮的時間——正是6月24日。
A大官網上關于畢業典禮的文章首頁配圖,正是穿着學士服的司姮。
照片中的她笑容明媚自信,手中高舉着花束,意氣風發。
文章中說,司姮是優秀畢業生代表,并且已經入職了珀西資本,首屈一指的投行。
裴涿漆黑的眼中泛起一絲波瀾,腦海中已經将這件事情還原。
6月24日,為了慶祝心愛的女兒順利畢業,一家人訂了這家火鍋店,不知道為什麼司姮姗姗來遲。
當她趕到火鍋店,看到沖天的大火時,她在想什麼?
窗外刺眼的陽光射進來,裴涿合上雙眼,眼前不斷浮現出司姮像一灘爛泥倒在酒吧的樣子,中午笑着給他打飯的樣子,同樣是在笑,但卻一點也沒有她畢業那天的神采飛揚。
像釘在木闆上的蝴蝶标本,依舊漂亮,卻沒有生機。
裴涿合上調查報告,輕微歎息。
*
晚上是司姮最清閑的時候,來便利的人少,很清閑,司姮可以坐在收銀台打遊戲。
司姮遊戲技術很好,不少人願意把号拿給她,讓她幫忙上分,上一個段位,就給一筆錢。
這也是司姮微薄的收入來源之一。
深夜便利店,一過了11點,很少有人來,司姮已經連着打了三個小時的遊戲了,十一連勝。
在她打最後一波團戰時,‘歡迎光臨’的機械音再次傳來,司姮沒理,埋頭打遊戲:“等我繞後把射手抓了,你們再上。”
剛說完,櫃台上就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司姮百忙之中,擡頭瞄了一眼,有人把一包吐司和一罐藍莓果醬放在她面前,是讓她這個收銀員算錢的意思,但對方似乎很有耐心,既不出聲也沒有不耐煩的動作,就靜靜站着。
“等我一下馬上!”司姮低聲道。
幾十秒後,對方團滅,司姮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
打了三天,這個号終于上王者了,100個聯邦币到手。
司姮起身掃碼算錢:“一共45塊8,*信還是*寶?”
“*信。”男人淡淡道。
“警官?又是你啊。”司姮看到裴涿眼光微亮,墨綠色的眸子像塊濃郁的祖母綠寶石。
“今天還要加班嗎?”她閑聊似的問。
裴涿唇角帶着幾分笑:“你不也是嗎?”
司姮一邊将他買的東西交給機器人打包,一邊笑道:“我不一樣,我是在上夜班,便利店24小時需要人值班。”
“可你白天也在上班...你很缺錢嗎?”裴涿聲音很輕,但在隻有兩人的便利店裡,足夠聽清了。
“是啊。”司姮說:“買瓶酒的錢都沒有了。”
裴涿接過塑料袋,低斂着眉,聲音輕緩:“少喝點酒吧,以後也會睡不着的。”
他把司姮曾經勸他的話還給她。
司姮詫異擡眸,濃綠像一場夏夢的眼眸裡盛着他的倒影。
“......對腸胃也不好。”裴涿轉眸沒看她,說完後就快步走了,颀長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淩晨寂靜的街道。
司姮盯着裴涿的背影出了會兒神。
叮咚,手機提示她遊戲代打的錢到賬了。
司姮瞬間将裴涿的話抛在腦後,從冷櫃裡拿了一罐啤酒,正要猛灌一大口,忽然停了下來。
猶豫了一下,從貨架上選了一款最便宜的面包,回到櫃台。
櫃台正對着便利店的玻璃門,柏油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幾盞路燈孤獨地亮着,像死了一樣安靜。
司姮沉凝着街道,撕下一塊面包,嚼了兩下,突然笑了一聲。
——這個面包好難吃啊。
她将面包囫囵吞下,劣質香精和添加劑的味道堵在嗓子眼,全靠酒精把這些沖刷下去,刺激的辛辣味從舌尖散開,司姮感覺自己似乎還活着。
司姮其實并不缺錢,相反,她非常有錢。
那場爆炸之後,她的賬戶進賬了好幾筆大錢,父母、哥嫂一輩子的積蓄,他們的房産,奶奶攢下的養老金,以及他們的意外身故保險金,每一張錢上面都沾滿了鮮血。
他們為了慶賀她畢業而死,而她是他們死亡的唯一受益人。
為什麼她偏偏那一天想吃火鍋?為什麼就不能吃點别的?
如果她想吃中餐的話,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一定會不一樣吧。
所以,為什麼偏偏那一天想吃火鍋?
為什麼她會遲到?如果她不遲到就好了,如果——
司姮随手抹去眼角細碎的濕潤,深吸一口氣,又點開了一局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