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舊雨春風,曆歲月而各堅其志。毋以名利相傾軋,毋以才德而驕矜。今日蘇夢枕、白愁飛、王小石義結金蘭,既神明對誓,輝生竹林,願他年當休戚相關……”
關公像下,衆人見證,兄弟三人,歃血立盟。
蘇夢枕不到半日就認下新結識的兩個年輕人當兄弟,而且還是結義兄弟。
結義有結義的規矩:人數須為奇數,不可為宗姻之親,不得有輩份之差,不得八字不合,不得破族規,以及——沒通過盟誓儀式者不算正式結拜。
而蘇夢枕可以無視一些規矩,正如他對王小石所說的話:誰規定結拜要先查對家世、族譜、六親、門戶的?難道非要一堆理由一堆禮儀一堆廢話才能證明是兄弟?
但金風細雨樓裡還有兩個謹記規矩的人,一個是楊無邪,一個是沃夫子,而沃夫子的态度比楊無邪還要堅決一些。
于是等三人回來後換掉濕衣服,處理完傷勢,飯畢剛到議事廳,就見沃夫子已經雷厲風行地補上一個簡潔的盟式。
蘇夢枕可以随性,但應有的禮節不容有失,如此才能名正言順,以示鄭重。
今夜過後,天底下、江湖中或許都要好奇、羨慕這兩個年輕人。
他們究竟有什麼非凡過人之處,竟能和蘇夢枕義結金蘭?
彼時蘇夢枕已經封鎖了二人的過往資料,除了在場知情四人,其他人縱是想去查去問,也無法從楊無邪處得到任何消息。
楊無邪此刻候立一邊,作為白樓的主事者,他知曉蘇夢枕的脾性,且對這些問題有自己的看法。
這場稍顯突然的結義,原由既不是因為招攬,也不是因為利益。
正如蘇夢枕所說,這世間人才多得是,自己也願意給他們機會,但此前蘇夢枕活了二十餘年,并沒有人能成為他的結義兄弟。
在楊無邪看來,白愁飛和王小石有幸能成為蘇夢枕的結義兄弟,或許靠的是“眼緣”。
眼是印象,緣是機緣。
第一眼的感覺有多重要?或許對某些人來說,一眼足以留下一生難以磨滅的印象,就如白愁飛之于王小石。
那蘇夢枕呢?他在和兩個落魄年輕人同一屋檐下躲雨時,看到的是明珠蒙塵,是壯志難酬,是熱血未熄,還是蓬勃的希望?
而機遇和緣分有多奇妙?天下英雄豪傑,未必有人遜色于王白二者,但能見蘇夢枕一面的有幾人?能救蘇夢枕于危難的有幾人?能得蘇夢枕欣賞青睐的又有幾人?彼時彼刻,苦水鋪中,怎能不說是一種命中注定?
總而言之,新得兩位義弟的蘇夢枕很高興。
楊無邪、沃夫子、師無愧還有暫時起不來身的茶花也在為他高興。
隻是高興之餘,蘇夢枕念及花無錯和古董,頗為感懷,叛徒雖是叛徒,但清算過後,總免不了憶起許多好時候。
他的仁慧似乎與生俱來,因久病而同理共情,早已強過世間大多數男兒。
但傷感還不至于絆住蘇夢枕,至少現在,叛徒已經死了,而願意為他赴死的沃夫子、師無愧、茶花三人都還活着,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蘇夢枕當然不會忘記給他帶來這個結果的人,也未曾忽略初見時,那人身上充斥着一種與世間不相容的割裂感,茕茕孑立、格格不入,卻又不知緣由。
明明是和王白一般的年紀,外表仍有着生命應有的鮮活,内心卻幾乎被空洞腐蝕殆盡。
他的頹廢并非因困苦失意、武功俱失、窮途末路,倒似理想已空、心念成灰、看淡生死。
蘇夢枕自然想不到,自己的無意之舉竟也能鼓舞人心,而因這一場巧妙的際會,情狀截然相反的兩人竟也變相地達成互助。
蘇夢枕從來不在口頭上謝人,但無私的饋贈來自于一個沒有欲求的人,反而更不好辦。
這筆人情帳合該如何清算?既然對方有意利用所學做成一些事,或許這會是個提供支持的方向。
商議完明天的行動,王白二人散去歇息,明日還有一場硬仗。
楊無邪單獨留下,向蘇夢枕彙報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