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豎起大拇指,繼續說:“媽,我跟你說,我三哥賣皮夾克兒,就我們那生意在整個雅寶路都數一數二的,那些老外真是物資緊缺,店門口總是排着長隊。他們買完後的貨品都得放我們倉庫,他媳婦兒,就我三嫂管倉庫,我們倉庫一擴再擴,最後生生擴出來五個,你想想生意得好成什麼樣兒?”
“那一個月得掙多少錢呀?”趙梅打聽道。
“這不知道,這是人家的隐私。”李武在外為人踏實話少,從不瞎打聽任何人的收入。
趙梅皺眉瞥了他一眼,又問:“你真打算去呀?這可是出國!那麼老遠的,一時半會兒可回不來。”
李武蹲下身,看着母親的眼睛,認真地說:“媽,我真打算去,趁着年輕多出去闖闖,咱們家裡真是要什麼沒什麼,一點兒機會都沒有,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肯帶我,我得抓住了。”
“嗯。”趙梅點點頭,似是很認同他的說法,緊接着又問:“老三跟你一塊兒去嗎?”
“老三......老三去不了,我們一共就去五個人,我三舅哥兩口子,還有兩個是他們村兒的,再加上我。”李武耐心解釋。
“老三去不了,你怎麼去啊?你不得在北京看着老三?萬一他惹事兒怎麼辦?你這個當二哥的放心把他自己丢北京?”趙梅幾乎是立刻變臉。
“媽,又不是他自己在北京,李為發不是跟他一塊兒嗎?再說了,我們整個打包小隊關系都挺好的,大家都互相照應。”
“李為發也是個孩子呀,比老三還小兩個月呢,他能頂什麼事兒?”
“孩子?媽你說他們倆都是孩子?他們倆誰沒成年?誰沒結婚?誰沒當爸?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負責呢?非得把我綁在他們身邊是嗎?”李武‘蹭’地一下站起來,他最聽不得趙梅這種偏心眼兒的論調,弟弟永遠是孩子,當爸了也還是孩子,隻有自己從小到大沒有人管,從來沒有人把他當過孩子。
“你讓老三怎麼給自己負責?他那個樣子!萬一發病了怎麼辦?你不管誰管?”趙梅總是跟她這個二兒子有理。
老大李文從小就聰明,學習好,趙梅怕耽誤他學習,什麼事兒都不敢麻煩他;這個二兒子就不一樣了,老二從小就聽話,能吃苦,交給他什麼事兒都能按時按點兒地完成,所以趙梅總是理所當然地使喚他。
“媽!我現在拖家帶口的也得過日子,我有仨孩子要養活,你不能總綁着我吧?你跟我爸平時也夠偏着他們家了,還怎麼着呀?你也得給我條活路吧?”
家裡這種畸形的責任分配簡直讓李武痛苦,因為他承擔過照顧老三的責任,就再也卸不掉,沒有人關心他累不累,沒有人心疼他苦不苦。
“喊什麼喊?大初五的!把家裡财神吓跑了。”李同仁戴着厚厚的眼鏡,披着中山裝外套從裡屋走出來,就在這時,桌上的不鏽鋼碗突然掉在地上,丁兒郎當一陣作響,這是個空空如也的碗,跟這個家一樣空空如也得丁兒郎當。
“你要大老遠的去俄羅斯?”李同仁問。
李武蔫頭搭腦地點頭,“嗯。”
“你知不知道去那邊兒的火車上出過大劫案 ?死多少人?”李同仁責問。
“那是九三年的時候,現在都九七年了,咱們國家出手管控,火車裡也有乘警了,早不那麼亂了。”
“那也不行,過去不安全,你一中國人去老毛子的國家做生意,能撈得着好兒?能掙得着錢?甭瞎折騰了,給我老實兒在北京幹,不願意在北京,給我回家來。”李同仁壓根兒不跟他讨論,直接強勢地下命令。
“爸......不是那樣的,中國對俄羅斯的貿易發展很快,那邊因為解體有大量生意機會,再說了,我三舅哥年前剛去了一趟,都看好市場了。”李武雖氣憤,卻仍耐心解釋着。
“什麼看好市場了,到時候命都丢那邊兒,中國和俄羅斯環境能一樣啊?别以為你爸什麼都不知道,我天天看新聞,看報紙。”李同仁古闆、專制、輕蔑。
他自以為常看報紙就能博古通今、知曉時政,一直把自己歸為知識分子,是見過大世面的,和身邊這些黃土地裡彎腰耕種的愚民不同,他常常覺得自己就是玉米地裡的高粱,自己挺拔高聳,而别人營養不良,甚至特招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