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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去世之前,我一直是個很愛哭的姑娘,自己養的烏龜死了要哭,新衣服弄髒了要哭,我總能找到千奇百怪的理由哭哭啼啼,父母沒少調侃我是水做的。
可老媽去世後,我即便再難過,也明白自己不能用眼淚解決問題,加上老孟常常犯迷糊,遇到事情喜歡逃避,所以我隻能強打起精神讓自己做個冷靜理性的人。
但近段時間,準确地說是自打老孟和楊阿姨産生聯系起,我的鈍感力似乎消失了,共情能力死灰複燃。我又變回了那個敏感、細膩、喜歡落淚的小姑娘。
自己做選擇時掙紮矛盾,看到别人面臨選擇時又很容易換位思考、感同身受。
心疼、同情,類似情緒被我應用到賀舟身上,這是我過去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我腦内有兩個聲音,一個讓我大可不必有這樣的心軟,賀舟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系,他處境艱難,就該來影響我嗎?另一個聲音則告訴我,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家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處理問題的能力尚且不成熟,但出發點不壞的,賀舟除了打嘴炮并沒有做傷害到我和老孟的事情啊,更何況他想要的,也不過是希望他媽和老孟分開,還我和老孟平靜的生活嗎?
說不準兩個聲音誰更大,誰更有理。
他們一聲疊一聲,各有各的理直氣壯。
腦内情緒千千萬,落在别人眼中,不過是一兩秒的停頓。事情發生的突然,還沒等說服自己,我已經擡步上前,摻和進他們的話題中:“巧了,我也想早點賺錢。”
齊誠垣大概是覺得奇怪,笑着打量我,疑問地哦了聲:“沒想到你還是個女強人。”
賀舟偏頭看我,眼神複雜。我恍若未察,自顧自笑嘻嘻道:“十八歲的一百塊,還是二十八歲的一百塊怎麼可能一樣。那句話怎麼說的,生活不止有詩和遠方,還有眼前的苟且。夢想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很少人達成。所以我覺得活得現實一點,功利一點,物質一點,沒什麼不好的。”
或許齊誠垣可以理解,但就像打一場辯論賽,心裡知道正方反方的觀點都有道理,但他仍然堅持自己手中抽到的陣營。
這種事情本來無關對錯,說到底不過是個人選擇而已。
可如果一個非要用自己的道理,去說服别人,改變别人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那就十分的讨厭了。
所以哪怕齊誠垣不會理解這番理論,我還是想說。
想說給自己聽,也想說給賀舟聽——是的。在家裡我和賀舟是敵對狀态,但面對外人,我選擇和賀舟站在同一陣營,一緻對外。
我和賀舟才是一路人,同命相連的同謀者。
這個小插曲很快結束,并沒有影響生日會的氛圍。我的心态卻發生了明顯的轉變,當趙嘉卉問起“我看你們聊了很久,怎麼樣怎麼樣他是不是也對你有意思?”,我面無表情,無法對趙嘉卉解釋我因為一個瞬間對齊誠垣祛魅了,我沒有自己想象中喜歡他。
尤其是這個瞬間和賀舟有關系,我越發不敢對人言。
從齊誠垣的生日會離開後,我沒在外面逗留,早早地回了家。
賀舟還沒回來,我坐在卧室的飄窗上給腳指甲塗指甲油,留了根神經聽樓下的動靜,時不時朝樓下瞥一眼。
樓房的單元門入口在南邊,賀舟如果回來會從窗戶正對着的這條街道經過。
終于,在我百無聊賴地想把自己塗好、晾幹的指甲洗掉重塗時,我看到了賀舟的身影。
我猛地坐直,從飄窗上下來時,沒留神踢到了旁邊的桌子腿,疼得嘶了聲,邊揉着被磕到的地方邊拿起賀舟給自己的那個禮品袋出了卧室。
穿過走廊、餐客廳和玄關,打開防盜門出去。
賀舟比我預估的上樓速度要快,幾乎是我剛站定,面前的電梯門便緩緩打開。
賀舟打量我幾眼,走到門口輸密碼前,不确定地問道:“等我?”
我把禮品袋遞過去:“還給你。”
賀舟接過去,似乎并不意外。我因為想不通自己今天的做法而苦惱,所以并不想跟賀舟多說話。
可當我準備轉身折回家裡時,賀舟擡手,徑自拉住了我的小臂。
大概是覺得立刻松開更尴尬,所以賀舟不輕不重地抓着,出聲問:“為什麼幫我說話?”
我微微側身,不面對他,卻也能輕易地看見他:“誰替你說話了,你臉格外大嗎?我隻是表達自己的觀點。”
我急切的語速像極了狡辯,暴露了我的内心。
賀舟突然笑了,換了副語氣,似是玩笑,又聽上去有點兒認真,評價道:“你知道自己真的很容易被騙嗎?”
我把手臂抽回來,闆起臉,很嚴肅地反駁他:“那也不讓你騙。”
門内傳來老孟說話的聲音,他在犯嘀咕:“倆孩子都還沒回來?我剛剛明明聽見開門聲了。”
緊接着防盜門被人從裡面拉開。
老孟朝外探頭查看時,我已經掩耳盜鈴地拉開了和賀舟的距離。老孟突然見到我倆,還被吓了一跳,嚯了聲,說:“怎麼都站在門口,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