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沒說錯,她們在這裡活得很舒服。
想到這,陳京觀心裡的石頭翹起了一角,他想過很多霜栽可能遭受過的磨難,并且将那一切推演在自己身上,然後發現自己感受到的不過是萬分之一,為此他被愧疚壓得快喘不過氣。
而今來了泯川樓,他覺得至少霜栽沒受氣,雖說這定然比不上大戶人家小姐的日子,可是也讓他心裡松快了一些。
“到了。不過她們平日不見陌生男子,兩位隔着窗戶瞧一眼就好。”
席英應了一聲,隔着那窗欄朝屋子裡望。
裡面的小姑娘各個喜笑顔開,她們比劃着彼此身上的衣裙,有一兩個圍坐在一起彈琴,還有幾個在給彼此梳發髻。
“冬日要到了,她們要采購新衣,所以不免興奮一些,平日裡還是很乖順的。”
席英笑着沒說話,陳京觀看了她一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留了席英一個人站着,将老鸨拉到旁邊又給她塞了一枚銀子。
“消息的錢是剛才的銀子,這個留給她們置辦冬衣。”
老鸨笑着接過去,連忙躬腰道謝,可陳京觀再回頭看席英時,她卻不見了蹤影。
“你們……”
老鸨以為他們這是調虎離山,連忙開了門進去數人數,清點完畢後發現果真少了一個。
“我信你們才将你們帶到這,你們騙我的孩子!”
老鸨朝陳京觀聲嘶力竭地喊道,轉眼間眼眶裡就蓄滿了淚。
陳京觀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便四下裡張望着席英的蹤迹。
“我留在這當你的人質,若她不把孩子送回來,我随你去官府受罰。”
陳京觀自知無理,便低着頭任憑老鸨撕扯着他的衣服,院子裡的小孩見老鸨這副樣子,立刻圍過來群起而攻之。
“媽媽,走丢的是她嗎?”
老鸨的動作被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陳京觀轉頭看到霜栽牽着一個小姑娘走過來。
那老鸨見了人立刻沖上去問話,得知此事與陳京觀無關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陳京觀道歉。
“我就是情急,還請公子莫見怪。”
老鸨臊紅了臉,那些小姑娘也随着她的動作跪在了地上,陳京觀擺手讓他們起來時,才發覺自己少将軍的腰牌不知何時露在了外面。
“都是誤會。您先下去,我與霜栽姑娘說兩句話?”
老鸨認清了眼前的人,便立刻偃了聲氣,帶着身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回到了裡院。
“尋我來的?”
還沒等陳京觀開口,霜栽便笑着問他,說罷還上下瞧了他的裝束,不禁失笑。
“你穿這身衣服倒真有道貌岸然的意味。”
陳京觀聽了卻沒笑,他神色有些讓人捉摸不清,霜栽便繼續說:“跟你來的人我也不知道去哪了,說不定宿在哪個美嬌娘懷裡。我的時間不多,你要有話同我說,就直接些。”
說罷霜栽動身去到了旁邊的涼亭,她手裡還拿着東西,看起來應該是她的琵琶。
“你回來多久了?”
陳京觀心裡有很多話,但是最後先說出口的卻是這句,而霜栽顯然也沒想到,她有些愣神。
“年前就回來了,不過我想休息一下,便沒有立刻挂上我的牌子。怎麼,你懷疑我是在等你?”
陳京觀沒說話,霜栽便笑着搖頭,“我也沒想到我幫你扳倒了蔣铎,你反而被趕出了阙州。”
霜栽的嘴還是一如往常的毒,她瞧着陳京觀低下的頭繼續說:“不過我不指望你能成功,我有我自己的辦法。”
“什麼辦法,靠畫舫?”
霜栽挑了挑眉沒正面回應陳京觀,“怎麼,看不起我用這樣的手段?”
“沒有。”
陳京觀回答地十分決絕,霜栽反倒愣了一下,可她很快調整了姿态,繼續說道:“無論什麼辦法,行之有效就是好辦法。”
陳京觀點頭應了聲是,不知為何,他在霜栽面前總是很難開口。
但是他想到了平海,他也是因此而死的。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陳京觀說話是擡頭望着她,而霜栽示意他繼續。
“你,确信遙鶴死了嗎?”
霜栽的頭猛地擡起頭,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陳京觀,強忍地怒氣說:“怎麼,你是完全不信我?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不是,隻是我收到過一封奇怪的信。不,準确來說是三封。”
陳京觀把自己在遙州的遭遇和霜栽說了一遍,對面的人突然沒了聲響,她沉吟片刻,有些遲疑地問:“所以,那小孩用我的簪子殺了人?”
“對,那人你見過,平海,那個比我還要高一些壯一些的年輕人。”
霜栽下意識握緊拳頭,她也突然明白為何席英再見她時神情是那般顔色。
“那後來你查清楚了?是何人所為?”
陳京觀搖了搖頭,臉上有些落寞。
“能死的都死,很幹淨的現場,我後來去問過那些漁民,他們說那女孩不是夫妻倆的孩子,是那日突然出現的,好意幫夫妻兩個收賬。我該懷疑一下的。”
陳京觀的聲音漸漸被苦澀占滿,而霜栽卻突然沉默,她抿着嘴好像在想什麼。
“我隻知道他被丢在江邊的時候沒了氣息,後來,我也不知道了。”
陳京觀的話讓霜栽陷入對記憶的懷疑,可是她依舊尋不到孟遙鶴還活着蛛絲馬迹。
如果他還活着,為何不來找自己。
霜栽的名頭很響,很難有人完全不知道她。
這也是她選擇與青衣走不一樣的路的原因,她也希冀哥哥還活着。
“我明白了,謝謝。”
陳京觀起身,随後又站住,“我如今在崇州任職,你有事情大可以來尋我。”
“憑你一個縣令?”
霜栽開口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樣,不過陳京觀笑着應了她的嘲諷,轉身卻又說。
“憑我長你幾歲,也算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