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隻是笑着搖頭,“果然,人在不經意間做的惡,才是源自内心真正的醜陋,事後你們一句‘我不記得了’,便試圖抹去所有痕迹。可我江阮,偏是個不甘心的。”
江阮朝着崇甯走了一步,“不知殿下可曾記得,當年東亭低聲下氣苦苦哀求南魏救自己一命,可南魏做了什麼?”
“你是為了當日南魏沒有救東亭?可那時我們也在自保。”
崇甯反駁道,可江阮緩緩搖頭,“那壞在根上的國家沒了就沒了,沒什麼可惜的。我隻是不理解,為什麼你們要下令鏟除北梁埋在南魏的所有暗樁,而且是讓北梁以騙他們回家的方式,要了他們的性命?那些人為了你北梁做了一輩子見不得光的影子,你們動手的時候卻絲毫沒有猶豫。”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貴族可能這輩子也想不到,當那些諜子的家眷聽聞親人能夠不再過那般的日子時,他們有多開心。”
江阮就是那其中的一個。
當年身為北梁暗探的江子遊在泯川樓遇到了帶着江阮的阮青衣,他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終身未娶,他也不指望阮青衣能委身于他,他隻希望每日去泯川樓聽她彈一曲《離人怨》。
可阮青衣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并沒有為此疏遠他,她好幾次收留重傷的江子遊在自己的屋子裡過夜,她笑着說反正她也沒有什麼清白,能救人一命也算是替江阮積些功德。
在江子遊一次重大任務成功後,他獲得不菲的獎賞,他拿到那筆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泯川樓贖走了阮青衣,連帶着也給了江阮一個家。
那時的江阮以為自己終于要過上平常人的生活了,可好景不長,一夥官兵突然沖進來抓走了他和母親,他到了俘虜營後看到了江子遊。
那時江子遊就剩一口氣了,可明明前幾日他才說自己被北梁消了暗探的身份,他們可以一起回南魏生活了。
江阮看着江子遊被人活活打死,而自己和母親被人關了起來,終日在陰暗的地窖裡過了不知道多少日,他突然發燒了。阮青衣抱着他哭着求侍衛給些藥,可侍衛隻是盯着她的胸脯看了又看。
阮青衣為了江阮活下去,說出他是姚廣的私生子,于是他們被挪去了另一個稍微豪華些的俘虜營,在那裡江阮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姚廣對這個兒子的存在好似并不意外,即使是被人關進了籠子裡,他依舊能在江阮身上找到一些優越感。他看着阮青衣求爺爺告奶奶讓外面人救救江阮,姚廣譏笑一聲,說了一句:“你隻是說怎麼能成,要去換啊。”
江阮後來覺得就是這句話讓阮青衣走上了絕路,她用自己的命換了江阮能活下去。
所以江阮殺死的第一個人也是自己的父親。他逃出俘虜營前偷了侍衛的一把刀,毫不猶豫地插進了即将要被接出去的姚廣的胸口。
江阮覺得自己自己遭受的一切他都要讨回來,蕭霖就該被自己的兒子殺死,而崇甯,就該被自己信任的人,信任的國家背叛。
可江阮并沒有要給崇甯講故事的興趣,他的話點到為止,留給崇甯無限的遐想空間。
崇甯久久看着眼前的人,始終無法把他與北梁間諜聯系在一起,到最後她放棄了去理解江阮的話,她頓了頓開口道:“事已至此,我沒有辦法為過去的事情做任何彌補。說吧,你要我做什麼,你才能放過蕭祺楓,放過南魏,放過我?”
“我要你親手把廣梁剩下的兩座城送給我,當然,我可以把盛州留給你們做都城,可作為交換,我要槐州。”
“我把土地給了你,你便不會再把任何消息放出去對嗎?也不會再點起戰火?”
江阮欣然一笑,崇甯猶豫片刻應道:“可以,我再信你一回。江阮,人不要太貪心,你的貪心會吃掉你的。”
江阮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他看着崇甯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這樣一個叱咤南魏快三十年的女人就這樣輸了,江阮都替她感覺可惜。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江阮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他自言自語道:“可他會不會放過你們,我可說不準。”
……
“那我們就這樣把廣梁送出去?如此何以平民怨?”
蕭祺楓的聲音打着顫,崇甯冷笑一聲道:“現在知道怕了?現在知道民怨了?我以為陛下目中無人慣了,早就不在乎陳屍千裡了。”
蕭祺楓被崇甯怼得啞口無言,崇甯看着他這幅喪氣樣子連連搖頭,“此事既定,已無力回天。我們該要想想如何養精蓄銳打回去,更何況現在盯着我們的可不止江阮一個了。”
見過江阮之後崇甯想了很久,她覺得江阮答應的太輕易了。此時的南魏被他弄的四分五裂,隻要他想,完全可以一舉拿下南魏,打退堂鼓不是江阮的作風。
況且蕭祺桓背後還藏着一個人,江阮應當也發現了。
“收拾收拾去為你的愚蠢埋單吧,我尊敬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