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水波纡緩,岸邊繁花欲妍。風和日麗,喧阗中也有小徑通幽的甯谧。
而寝所更為甯谧,就是單調無趣了些。
昨夜與謝紹辰打過招呼,葉茉盈一早離開寝所,坐進早已等在衙署外的馬車。
璇兒是一大早收到世子派人送來的口信,帶着車夫如約出現在衙署外等待葉茉盈。
“小姐不怕被姑爺察覺墨柳的身份嗎?”
葉茉盈換上布衣,對鏡易容,并沒有璇兒的顧慮。與老夫人一樣,謝紹辰從不束縛她的出行自由,也不會旁敲側擊問東問西。
不過,老夫人是會在意她在外的言行舉止是否有失體統,否則也不會試圖安插秋蟬這個眼線。
馬車停在市井一處岔路口,葉茉盈跳下馬車,背着藥箱來到先前的柳樹旁,明晃晃挂起幌子。
女科。
小郎中歸來,立馬引得各大青樓的倌人們争先問診,繼而驚動了青樓的常客馮鳴軒。
當馮鳴軒帶人氣勢洶洶趕來時,小郎中剛好遞出最後一副方子。
“今日接診結束,改日再來吧。”
葉茉盈托着腮,手肘杵在并攏的膝頭,笑着看向橫眉冷對的馮家人。
馮鳴軒一腳踩在她的攤位上,以腳尖輕輕碾碎幾味處在晾曬中的藥草,“接診個屁,少跟本大爺裝蒜。”
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該知道他們前來的目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如上次一般倉皇逃竄。
葉茉盈瞥一眼自己晾曬的藥草,秀氣的臉蛋漸漸緊繃,“可要當心,别賴上我。”
話落,馮鳴軒“嘶”了一聲,龇牙咧嘴地原地跳腳。
日光下一枚銀針散發銀芒,穿過錦靴,刺在他的大腳趾上。
“他媽的。”
誰會在藥草裡放置銀針啊,這個狗東西!馮鳴軒罵罵咧咧,忍痛拔下銀針,丢在地上。
“姓墨的,識相就跟本大爺走一趟,還能好吃好喝招待你,否則......”
“否則怎樣?”葉茉盈一笑,唇紅齒白,痞裡痞氣,“姓馮的,你敢動我,就是不給同知大人顔面,掂量着辦。”
為了證實自己與謝紹辰交情匪淺,她豎起大拇指,牛氣哄哄道:“我與同知大人萍水相逢,相識恨晚,就差拜把子了。”
馮鳴軒磨磨後牙槽,好一個狐假虎威的小玩意兒。
绮國公世子這重身份已經夠光鮮耀眼了,如今又穩坐揚州府第二把交椅,權勢在握,馮鳴軒再怎麼嚣張,也不敢招惹謝紹辰這個大麻煩。昨兒還聽父親提起,謝紹辰不僅懂醫,還對懷才不遇的醫者格外照拂。
眼前這個小郎中正是個例子。
怒火中燒的馮鳴軒一腳踢翻攤位上的瓶瓶罐罐,拉着長臉帶人離開,走到巷子時,腳步陡然一頓,驚訝地看向慢悠悠走在街市上的青年。
謝翊雲。
青年身穿寶藍色雲錦長袍,腰間别着一把折扇,逢人三分笑,左腮一個酒窩若隐若現。
馮鳴軒踟躇着是否上前攀談,兩人的交集還要通過锒铛入獄的賭徒慕三。
慕三沒有敗光家财時,與他是酒肉朋友,一次酒後吹噓,說自己結交了一位名門公子。
他和衆人一同起哄,逼慕三将人請來,否則就要喝光桌上的酒水。
不承想,慕三還真将謝翊雲請到了青樓。
不過,這位謝二公子可不喜胭脂和酒水混雜的味道,替慕三付了賬,就冷着臉離開,雖清高,但也算講義氣。
慕三因盜竊入獄,主判官還是謝翊雲的堂兄謝紹辰,這事兒在富貴子弟中傳開,成了笑談。
如今謝翊雲打擊私鹽立功,不日就會高升,馮鳴軒還是不想錯過攀交情的機會。
堂兄堂弟不可混為一談,這位二公子還是有些人情味的。
“許久不見啊,謝二公子!”馮鳴軒拱手上前,滿臉堆笑,“可還記得小弟?”
正在閑逛的謝翊雲明顯愣了下,慢下步子,“閣下是?”
“馮家嫡子馮鳴軒。”
謝翊雲還是沒有印象,自幼長在名門,對于攀交情這種事習以為常,他笑着搖搖頭,“閣下認錯人了。”
說着,徑自越過,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連被謝氏兄弟冷遇,馮鳴軒尴尬又怄火,不由想到謝氏在多年前的傳聞,冷嗤一聲,自行消氣去了。
謝翊雲走出一段距離,見路邊攤位正在售賣各式各樣的臉譜面具,他随意拿起一個,放下幾個銅闆,将面具戴在臉上。
這樣就沒人認得出了!原本就是外出散心的,可不想被有心之人打擾了興緻。
他拿出折扇轉動在手裡,姿态翩翩,潇灑閑适,如一縷解愠的熏風,“吹”入嘈雜的煙火巷子。
久不歸家,連家鄉的煙火味都令他陶醉。
青年晃悠悠走着,忽覺面具一沉,随即聽到哈哈的嘲笑聲。
透過面具的孔隙,他看到三個市井小童蹲在路邊,正朝着他捧腹大笑。
一股鳥屎味充斥而來......
“嘔。”
一名小童捂住肚子嘔吐,另兩人大笑起來。
被三個小孩子戲耍,謝翊雲啧一聲,正合計要不要以牙還牙,卻見一隻雪白小手遞過一張白絹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