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和大巫正在談話,連貴族和貞人都沒有插嘴的餘地,白屺貿然插話已是冒犯至極,所說的内容更是悖逆非常,貴族們原本帶着戲谑的笑,此刻都僵在了臉上。
這麼敢說,不要命了嗎?
哦,不過白氏一族似乎本來也兇多吉少,今天死和明天死的差别罷了。
“是麼?”商王或許是也想到了這一層,罕見地沒有當場發怒,隻是把酒爵擲到地上,金屬的脆響悅耳動聽。
他并不理會白屺,踢開掉落在地的酒爵,向巫箴道:“大巫似乎還有話想說,以寡人之見,明日的祭祀不如行燔祭,大巫還有異議嗎?”
“并無異議。”巫箴搖頭,在商王轉身過去的時候,低聲道,“王上或許已經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當年向您許下的承諾。”
“好,那便請兩位移步,好好準備明日的祭祀事宜。”貞人涅拍了拍手,侍衛們應聲而動,“去請白氏女巫和白氏的族人。”
半日以前,接受了王命的近衛們手持矛钺,慢慢接近白氏族邑。
午後的陽光中,整個族邑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霧内。
兵卒們有些畏懼,這畢竟是巫祝所聚居的族邑,聽聞巫祝們常有稀奇古怪的法子,能引來神迹,真的是他們可以随意冒犯的嗎?
“怕什麼?這是王上的命令。”為首的領隊随手指了身旁一人,“你,先去看看,前面的煙是怎麼回事?”
被點名的人抓緊了手中的長矛,戰戰兢兢地向前走去。
那煙霧十分嗆人,吸進去的時候,讓人感覺胸口一陣粗粝,似乎咽了一口沙土。
陽光透過厚重的煙霧,形成一束一束的光線落下。
遠處似乎燃着火光,兵卒再往前走了幾步,猛地看到一個披着一身烈火,燒得焦黑的人影撕開白茫茫的煙氣沖到自己面前。
“啊!有鬼!有鬼啊——”他慌張地抛下了手中的兵器,以最快的速度循着來路往回跑。
幸好,衆人就在不遠處,他們看到才進去沒多久的兵卒,帶着一臉驚恐莫名的表情,嘶啞着聲音從煙霧中沖出來。
他緊緊地抓着自己的喉嚨,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又什麼也說不出,隻是吼叫着一些無意義的詞句。
這樣發了一陣狂,他似乎終于力盡,猛地暈了過去。
衆人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畏懼。
首領又指定了一人,“去最近的族邑請幾名巫醫過來,其餘人随我一同進去一探。”
臨近族邑的巫醫趕來時,白氏族邑内的煙霧已經散去,空氣中彌漫着淺淡的草藥焚燒過後的氣味。
族邑内的屋舍俱有火燒燎過的痕迹,那一支近衛倒在族邑内的街道上,有的已經完全昏迷過去,有的人仍在神志不清地欠伸着肢體,或是發出一些嘀嘀咕咕、毫無含義的聲音。
并沒有發現白氏的族人,也沒有這名近衛嚷嚷的什麼鬼影,清點過人數之後,發現倒伏在地面上的都是近衛小隊的成員。
那名僥幸逃過一劫的近衛吓得發顫,拉住巫醫,“這、這一定是神明發怒了……剛才這裡都是煙霧,他們說煙霧裡有鬼……!”
“你親眼看見了?”巫醫倒是不信這些,裝神弄鬼乃是巫祝們常做的事,就算是親眼所見也不足為信,“白氏族邑收治了許多病患,或許是他們?我記得安置病患的屋舍在西邊……”
西側已經沒有所謂的屋舍了。
地面上滿是被燒得焦黑的痕迹,原本建有病舍的地方,是一片燒得幹幹淨淨的灰燼。
近衛已被吓得不敢動彈,巫醫獨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搬開滾落在一旁的半截未燒完的椽木。
被大火炙烤過的土牆開始往下坍塌,其内是一具具排列整齊的焦屍,随着風吹過,屍體上燒成灰碳的皮膚一寸寸地剝落下來。
巫醫将椽木放回原處,擋住了能窺見裡面的小口,低聲歎息:“阿屺,這就是你最後找到的治好這種病的辦法嗎?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