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後面那個人,是辛甲大夫吧?”
“原來辛甲大夫也去了西土?”
“你們不知道?從前那位大巫鬻子也去了西土,還有祖伊、太師和少師,聽說他們都仰慕周方伯的賢明,前去依附于他。”
事情的發展趨勢似乎與預想的并不全然相同,可流言傳播的速度太快,此時想要控制事态發展,已經來不及了。
微子啟沉下臉色,低聲向身旁的貞人涅道:“你速至殷都,務必将各族邑的族長請來,有要事相商。還有巫鹖,命他帶着王上的近臣,趕在周人之前去鹿台,将昨日燎祭的具體情況傳開。”
貞人涅一一聽着,皺眉道:“想不到白氏的女巫竟然回來了,真是棘手。那您呢?還依照先前的約定行事嗎?”
依照約定,由微子啟代表商人,做出戰敗者應有的态度,恭敬請罪。
“現在也隻得如此。”微子啟接過侍從遞來的祭器和茅草,向前請罪道,“過去王獨斷專行,數谏不聽,我隻得返回微地。可為王者有失,作為臣子難道就能不去輔佐、匡正他嗎?如今我族被天命所棄,終是我等的過錯。”
武王親自扶起微子啟,向衆人道:“商王任用小人,擾亂朝政,甚至囚殺賢明之人、背離宗親舊人,這并非微子和其他臣民的過錯。我等西土之人,乃是受天命而來,為天下讨伐商王一人。不知商王現在何處?”
微子啟正在斟酌如何開口,人們已七嘴八舌搶先答道:“王上在鹿台,昨夜舉行了很隆重的燎祭,大夥兒都看到了。”
“既如此,我等先前去鹿台。其餘人等,各安其處,不必驚惶。”
貞人涅與巫鹖趁亂溜出人群,匆匆返回朝歌城,正要命人備下車馬,一柄小钺蓦地從旁橫了出來。
白岄站在城門下,手執小钺,冷冷望着兩人,“衆人都在城外相迎,兩位要去何處?”
貞人涅反應很快,先發制人指責道:“女巫,你可是殷都的主祭,怎能返投周人?”
“是麼?您不提起的話,我都快忘了。”白岄橫過小钺,将閃着寒光的刃口在兩人面前緩緩地移過去,“許久沒有做主祭,殺人的手段倒是有點生疏了。”
巫鹖吓得倒退一步,一把拽住貞人涅,“貞、貞人……我們快走,他們這些主祭都是瘋子,别同她廢話!”
白岄将小钺一甩,從巫鹖身旁掄過去,将将擦着他的衣袖,“别急着走啊,兩位還沒回答我,你們急匆匆地返回城中,要去做什麼?”
“這……”巫鹖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左臂,話都有些說不利索,向貞人涅道,“貞人,要不您在這裡先抵擋一下,我先去鹿台那邊……”
鹿台好歹還在城裡,就算不備車,他跑過去也能趕上,至于殷都,貞人涅肯定是去不成了。
說完,他也不等貞人涅答應,當即腳底抹油準備跑路。
才踏出去兩步,面前又有銅制的長矛擋住了他的去路。
呂尚站在不遠處,笑道:“我乃是周王的太師,兩位想必便是殷都的大巫和貞人領袖吧?王上要與微子議事,請兩位也在旁列席,做個見證。”
“這……”貞人涅眼睛一轉,前有矛後有钺,這兩個煞星看起來沒一個好商量的,恐怕還是乖乖聽話為妙,遂笑道,“我與巫鹖俱是微末之人,何須周王命兩位貴客親自相迎?這禮節倒是隆重。”
巫鹖小聲道:“貞人,可是……”
“别廢話,想活命就跟着我走。”貞人涅瞪了他一眼,向呂尚恭敬地行了一禮,“不知在何處議事?我們這就去,絕不敢怠慢。”
呂尚指了指遠處高聳入雲的樓閣,“摘星台。”
貞人涅賠笑應下,拉着巫鹖快步趕往摘星台,一路上目不斜視,遇上相熟的小臣向他打招呼都不予答複。
白岄收起小钺,遠遠望着兩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問道:“太公怎麼沒有随王上去鹿台?”
呂尚道:“我見你向禮官取了一柄小钺,匆匆尾随這兩人而去,想必是有什麼要事。”
雖然昨日才起過沖突,大動幹戈,兩人倒仍能心平氣和地交談。
白岄将小钺在手中掂了掂,“這不過是柄祭祀用的禮器,貞人和那位大巫也太過膽小了,這樣都能被吓住。”
她看着摘星台方向,沉下臉色,“商王昨夜于鹿台以自身行燎祭,微子當時命人封鎖消息,如今派遣貞人與大巫匆匆而去,想必是改主意了吧?”
不過真是遺憾啊,因為他們也改主意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絕對不會更改的盟約,不過是看誰能争奪到更多的利益,誰又變卦變得更快而已。
白岄收起小钺,也向摘星台走去,“那位大巫不足為懼,貞人卻是極難纏的。”
“王上那邊不要緊嗎?”呂尚快步走到她身旁,“殷都的那些貴族和巫祝,恐怕比貞人還難以應付。”
“我昨日已将商人的禮儀告知王上,有太史他們在,即便有突發情況也能應對。”白岄搖頭,“何況商王已死,又能有什麼突發情況?”
料理一個死人罷了,應該不用她陪着吧?
“至于殷都的巫祝……”白岄向北望去,龐大的商邑已在洹水旁盤踞兩百餘年,根深蒂固,無法動搖,“巫祝與貴族不同,或許可以說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