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僅僅是風而已。

此時是正午，烈日高懸，仲春時節的風所帶來的涼意，也未能消弭這種熱度。

貞人涅執着祝詞向前，觑着白岄冷笑，“祭祀就要開始了，還請巫箴盡快離開祭台，還是說——你想代替巫離成為主祭？”

巫離已點燃了手中的炬火，火焰燃燒着，像一個落在地面上的太陽。

巫離低聲道：“别開這種玩笑了，巫箴，快離開這裡。不敬神明的罪責，就算是你也承擔不起的。”

祭祀的時間已經迫近，出席祭祀的貴族們也開始議論起來。

有人企圖阻止祭祀進行，這在敬重神明的殷都是從來沒有的事。

微子啟皺起眉，“邶君，周王命殷君繼位延續殷祀，言明不會插手我族事務，如今巫箴這是何意？”

霍叔處自然也不知白岄要做什麼，但領教過女巫預言天氣的精準，料想她很有把握，便笑道：“巫箴确能呼風喚雨，她曾預言甲子當日暴雨止歇，雲開霧散，果然分毫不差。何不讓她一試呢？”

“當初天乙王代夏而立，五年不雨，于是至桑林禱雨，以身代萬民。”白岄走至香木的祭台之前，“我并非想替代巫離成為主祭，而是希望能替代女巫們，為神明獻上祭品。”

貞人涅和巫鹖對視一眼，都不知道女巫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似乎，這本來應該是他們要做的事。

效仿先王以身祈雨，若當真能像先王一樣，在點燃香木之前就令大雨降下，自然是無上榮耀。

若是大雨遲遲不至，那可就連逃也逃不掉了。

巫鹖命女巫們暫退，冷聲道：“巫箴，這并非兒戲。你既是主祭，應當明白一旦祭祀開始，絕無中途叫停的道理。若傷了性命，于周王面前可不好交代。”

“既然如此，就請巫箴走上祭台吧，誤了祭祀的時間可就不好了。”貞人涅執着祝詞，向下耷拉的三角眼掃過出席祭祀的人們，日影已經偏過去了，人們正帶着疑慮和不解交頭接耳。

白岄搖頭，“貞人和巫鹖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

她從一旁陳列着禮器的架子上拿起一束雜色的翎毛，揚起手在空中劃過半圈，腳步一踮，旋入祭台中心。

優美的舞蹈，是巫祝們在誕生之初獻給神明的禮物。

聽聞有夏之時，女巫們便在樹林中跳舞祈雨。

殷都有兩百餘種祭祀，以舞蹈為主體的祭祀自然也在其中，但商人更鐘愛為神明呈上血食，尤其在遷都至殷之後。

久未見過這樣的祭祀，人們倒也覺得新鮮，便停止了議論，一心一意觀看起來，一時都忘了舉行這場祭祀的目的是為了祈雨。

捉摸不透白岄的意圖，貞人涅向巫鹖使了個眼色，“靜觀其變吧。”

巫鹖喚巫離，“巫離，先退下。”

巫離執着火炬不動，定定望着獨自在祭台上起舞的白岄。

巫鹖沉聲喚她，“你也和巫箴一樣，不知進退麼？”

“不知、進退？”巫離這才回過頭，火光映亮了她的臉，面具上的饕餮在搖曳的火光中像要活過來了一般。

她随即提步跑向陳放祭器的地方，足尖一點，挑起一柄大钺，然後執着大钺和火炬跑回祭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巫離雖性子張狂輕浮，在祭祀上卻從不亂來，誰也想不到她會突然如此行事，更不知道她跑上祭台是要做什麼。

貞人涅和巫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将火炬擲在鋪設好的香木上，預先處理過的香木沾火就着，霎時騰起一人高的火焰。

“她們到底要做什麼？”

“巫箴這幾日并未與其他主祭接觸過啊。”

不可能是預先商議過的，白岄在這一季中從未到過祭祀區，也沒有拜訪任何巫祝的族邑。

而且舉行烄祭是隻因昨夜觀測到了降雨的征兆，為抓住這次時機，他們連夜命人籌備祭祀，便是為了搶占先機。

巫離執着大钺轉過身，面向衆人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随後她手臂一掄，以一個輕盈的舞步旋身加入了白岄的舞蹈。

負責奏樂的巫祝們面面相觑，不管是烄祭也好，舞蹈也罷，總之祭祀已經開始了，他們也該演奏祭神曲了。

可貞人涅和巫鹖正嚴厲地看着他們，用眼神警告他們不得妄動。

沒有樂聲相和的舞蹈，看起來有着說不出詭異。

然後一縷悠揚的篪聲和上了女巫的腳步，箫管和土埙的聲音也随即響起。

“怎麼回事——”巫鹖看向聲音的來處，“真該死，是巫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