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雨歪歪頭,頗為不解。
“既然支撐不住,那就放任它坍塌呗,不好嗎?”
倏忽,她提及他分外耳熟的一句話,“嗯,畢竟,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聽此,五十弦緩緩擡頭,那表情難以言喻:“……你應該沒有在諷刺我吧?”
快雨但笑不語。
五十弦:……
快雨些微俯身與他平視:“總是憂心以後還未發生的事情,我想,再開朗的人也會變得郁悶?”
平常看不太出來,至少快雨看不出來,有時候他的思緒真的很多,亂七八糟糾纏得如同擰巴的毛線。
想要解開盤結死扣,生拉硬拽行不通,慢慢抽出扭轉的線條還不知要耗費多長時間,麻煩得不行。
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或許如他所做,直接自己動手操刀,一了百了,快捷亦方便。
所以這樣的人,甯肯放縱自己一點點沉沒在無可救藥的思緒裡。若無人問津、無人施以援手,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溺死。
他已經“溺死”過一次。
就這樣魂魄還碰巧落在浮金州,好容易産生了求生的意志——盡管不知“求生”到底是不是苑往歲殘存的執念……
但無論如何,隻有活着,未來才能改變、延續。
五十弦實話實說:“……幻境坍塌沒什麼要緊的,我主要怕你消失。”
自打錯認快雨為虛像之後,他着實大膽、坦誠不少,許是在幻覺面前才愈無顧忌。
其實他壓根沒想要快雨的答案,隻是自顧自抒發擔憂與抱怨。
快雨想也不想,回答得飛快:“我不會消失。”
于是,害他怔愣,走神半晌。
“哦,你在安慰我。”然後他用的陳述句,語氣好似醍醐灌頂。
“……?”
這家夥……要說聰明吧,結果一直把她當虛像,閱讀理解也是堪稱一言難盡的災難級别。要說笨拙吧,他還能意識到她有不對的地方,大言不慚想對她報複。
矛盾得不行,純屬選擇性給自己洗腦。連“強留幻影”這種事情都敢做,卻就是不敢睜開眼認認真真好好看一次現實。
哇,好氣又好笑。
快雨起了點兒逗弄他的心思。她眸光流轉,故作無奈順着五十弦道:“行吧,那我會消失?”
五十弦盯她,委屈巴巴:“我不想聽你這麼說。”
快雨頓住,迅速改口:“那我不會消失?”
五十弦垂眸,怅然若失:“你隻是在安慰我。”
快雨反複橫跳:“那我不會消失?”
他的答案又變回來:“别說這句話,我不想聽。”
受不了了。
“……”快雨拼命忍笑,為他鼓掌,手心相擊,拍得緩慢又清脆,“五十弦,我怎麼就沒早點發現呢,你簡直就是天才!”
沒有陰陽怪氣,她真心實意的。
盡管五十弦不明所以:“謝……謝謝?”
“不客氣。”
快雨蹬掉鞋子,鑽到被子裡,又拍拍身邊空位,“行了,不早了,睡覺吧。”
這一套她順其自然、駕輕就熟。
每次不由感歎,真是不小心養成了可怕的習慣。
說罷,快雨調了個方向,緊緊閉眼,調整自己的呼吸,逐漸均勻綿長。
過了好一會兒,一聲吹氣,黑暗中恍惚的光亮終于斷滅,身邊傳來塌陷的感覺。
緊接着,熨貼的體溫從後腰攀附過來,不容置喙地為她圈出一片固定的空地。
動彈不得。
快雨的腦海裡第一時間居然冒出了藤蔓,還是那種死死勒進樹皮,甯願兩者一同奔赴向不死不休的藤蔓。
……有點窒息了。
她去撥弄五十弦的手指,沒太使勁地掰扯,隻是稍微作作提醒:“松開些。”
“嗯。”他低低回應,吐息穿梭在頸側,撓得她皮膚癢癢。
好在,五十弦聽話地懈力不少,隻虛虛環抱住她。
快雨這才松了一口氣,放心地讓困意上湧。
她不是虛像,不會因為幻境崩塌就這麼随随便便消失。
然而,于浮金州而言,她确會走得銷聲匿迹。
畢竟,快雨一向清楚自己的最終目标,并且什麼都無法幹預她的選擇。
她曾做到過。
她可以瓦解一次浮金幻境,那時,勝利近在眼前。
自然,她無比相信,可以再繼續瓦解第二次。
不過,這次除了回家,她還有了其他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