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祭陽鎮,再向東四百裡,有一座叫亶愛山,山上有一種野獸,名類,形狀像野貓,但頭上長着長長的黑毛,皮毛卻是嘈雜的棕黃色,面相猙獰,呲牙咧嘴,極顯邋遢、醜陋之姿,因體與貓類之,若不甚被誤入山間的獵戶見,常被驅趕、毆打,人惡,時擒而打至亡。
小慈就是一隻類妖。
類雖貌醜,卻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異獸之一,天生根骨奇異,血肉自帶草木香,據野史記載,食其皮肉,其者不妒。
類常群居,善水,喜淨,多居于山湖野溪間。
而小慈幼年亦是居于群族之間。但不知何時,被修仙之人,意外發現與某物相結合,其骨血可大益修為。
僅僅數年,迫于修仙氏族的獵捕,類今已稀且不知其蹤迹,四處漂零。
小慈曾經栖于亶爰山,幼時不知何歲,其族被數十位着紫袍的修仙者滅之,小慈尚幼,其母将其放入一珍珠間,潛入河底。類一族對此龜有恩,草龜見之,含而隐匿于亂石見。
龜目不移,一紫衣潛入水中,不久湖中猶如枯木逢春,草龜聞草香,竟落淚。
龜遊千裡,将慈托友,哺心珠悲戚而亡。
類受百年靈珠,化人形,常人難辯其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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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在自己洞穴松軟的草剁裡漸漸睜開了眼睛,坦露着與身上醜陋皮毛唯一不一樣的潔白腹部,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小慈迷離雙眼間看清外面在下絲絲密密的春雨,于是爪子動了動,眼睛又安心阖上。
本就犯懶不想出門,因為下雨所以躺得更加心安理得,沒個兩秒就睡着了。
約莫睡到臨近正午,小慈因為太餓才醒來,不過洞穴裡面有它特意留着當早飯吃的大桃子。
是它前兩天去村落裡準備挑一戶來欺負的時候看到的。
它是類,雜食,既吃葷也吃素。小慈也料到自己白天醒不來的德性,怕餓到肚子痛,向來有囤積食物的習慣,所以最後放火燒農屋前,順便把後院的桃全被摘了。
它蠻喜歡吃桃子的,清甜爽口,樹上的桃子都不多,但勝在很大隻,小慈留着吃了好些天才吃完。
小慈起身去到自己洞穴的外面,是一處崖洞,頭頂有一片伸出來的石崖可以擋雨,石崖外就是一條蜿蜒流過的小溪。
小慈伸手往外面的清泉裡接了一捧水漱漱口,下雨天氣微寒,小慈的皮毛難免被下雨迸濺的水珠濺到,小慈回到洞穴裡,小心地拿起白色的幹淨布條撸撸自己的腦袋、後背、爪子。
擦得幹幹淨淨,洞穴裡也溫暖舒适,小慈拿起草剁一旁的一隻大桃子,青色居多,但已經微微泛紅了。一開始小慈吃這種,以為會有些澀的,因為它以為不熟,但嘗了一口以後,發現這種桃子青的也是甜的。
甜滋滋的蜜桃甜潤脆口,小慈碰到塌邊,往下舒服一倒,躺着慢悠悠吃完了一個果子。
外面還在下雨,小慈吃完果子,爪尖有些滲出的果液,黏糊糊地,小慈又躺了一會假寐,才懶懶散散地站到幹燥的檐邊,伸方才髒了的那隻爪子出去,讓雨水沖刷幹淨。
下午,天色放晴。小慈僅吃了一個青脆桃的肚子也急需要吃些葷類,憑着記憶,小慈找到了一處農舍,它記得有畜養兔子的,偷了其中最肥美的一隻兔子,在後山裡悄悄吃掉。
自從能化成了人形以後,小慈就不能再忍受生吃葷腥了。
這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小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學藝不精,但它像那些人一樣烤熟以後再吃,确實會更好吃一些。
不會吃不下,幹嘔不止。
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上,小慈拿出一袋子細鹽巴,咂摸着撒,大概均勻些,然後待鹽巴也烤化了,爪子揪緊木叉子,吃香噴噴的兔肉。
小慈吃地唇齒噴香,心情也難得的美滋滋,眼裡嘴裡全放在手心的肉串上,狼吞虎咽,生怕下一秒就沒得吃,勉強過來餓勁,才吃得沒這麼猴急。
不過還是吃的很快,小慈六歲就開始流浪,饑寒交迫的時候居多,肚子常常餓到有火燒感,直到沒有任何感覺。
所以一旦餓了又有吃的,總是忍不住吃快,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小慈吃飽喝足,就想着去幹壞事。
無它,它憎恨人,恨不得把人全殺了。
至于為什麼現在還不敢殺人。
因為小慈妖力低下,他們人狡猾,又多,而且會有專門的修士會保護他們。小慈不敢輕易惹大,隻能幹些小偷小摸,不小心縱個火,連自己的人形都不敢坦露。
至于人形為什麼平時也不敢坦露呢?
無他,妖力太弱。
小慈很早便會化人形,但也有失誤,會露個頭頂的長毛出來,或者後尾長長的尾巴,臉上也不似人臉,嘴巴兩側有原形的幾根類須,臉上會有似原形臉部皮毛的黃棕色的胎記。
饒是怎麼看都不倫不類,小慈讓竹妖給自己看過。
它說一看就像個妖怪,狐狸一看,也獰笑着說它更醜了。
不過現在,小慈妖力好了些,現在隻有臉上的胎記無論怎麼樣都化不掉。
看起來像隻黃棕色的花貓臉一樣。
所以小慈即便化人形幹壞事,躲躲藏藏也要帶上個布條捂臉。
它也很厭惡别人說它醜,狐狸還可以,畢竟它賤小慈是知道的。
夜晚天色昏暗,烏鴉在樹枝上低低地叫。
小慈蹑手蹑腳,鬼鬼噓噓地來到一戶以前它從來沒有莅臨過的農戶。
小慈躲在稻草堆旁倚着,打眼認真觀察有沒有符紙,要是破舊,太弱的,它也不怕。
這附近也幾乎很少有修士之類的,反正怎麼久它也沒見過一個。
小慈确定可以欺負以後,在陰森森的彎月下無聲猙笑了一會,謹慎地綁好布條,把原形的野貓臉也蒙好。溜到後面的菜地裡,趁着無人在意,掏出個大布兜,把拔出來的水紅蘿蔔放進去,把不喜歡的白蘿蔔,大白菜,通通拔掉抛河裡。
幾趟來回,小慈又累又興奮。水紅蘿蔔也太多了,小慈的布兜都裝滿了,多出來的也被它偷偷扔了。
差不多完事以後,小慈把自己飽滿的布兜子放到後山的一個柿子樹上挂着。
夜黑風高,小慈再去那個農戶家的路上還是十分興奮,一種報複的,放任自己缺德幹壞事的心情充斥在心裡。
小慈想到接下來要打人放火,爪子都控制不住不斷交疊,撲通撲通加快跳動的小心髒都在為等會的壞事而酥癢難耐。
他們人族一族都該死的,小慈永遠記得它們類一族的慘死。
小慈溜到灰蒙蒙的牆根後面,透過有一絲光線的木窗,貓身一躍,兩彎月似的尖爪攀住木檐,眯起圓溜溜睫眼往裡一探。
這是柴房,最方便縱火了,小慈高興地長毛白類須都冒了出來。
小慈輕快地跳進去,拿起竈台上的火折子,點燃了火,随便扔到差不多堆到屋頂的柴堆底。
怕火不大,把竈邊易燃的稻草梗擄了一大把,飛抛到冉冉升起的火焰上。
“嗚——”小慈小妖得志地笑。
溫度升高,小慈趕緊跳窗溜了,又去到另一處較光亮的窗戶。
火勢漸猛,農人着急忙慌地出去滅火,一邊還在咒罵是誰放的火。
對于小慈而言,聽着他們哐哐當當的動靜,隻會開心得不得了,準備去幹下一件壞事。
他們無能的罵聲是興奮劑,是小慈日日夜夜困于族類鮮血得以安眠的良藥。
它都沒有殺掉他們,它已經算是對得起它牝母給它取的名字,小慈。
慈,仁慈,和善。
小慈縱身一躍,進到這個房間。
沒有大人。
全都去救火了。
隻有搖床上躺有一個睡着的小孩。
臉蛋白白淨淨地,一看見小慈的臉,就擰着短眉準備哭。
外面忙亂嘈雜,小慈把房子裡放着的各類物品統統掃到地上,把燈油和油燈到處揮灑,很快這裡各處衣物和床衾都染上點點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