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晏再無心去看那些文籍,他的腳甚至連移動都做不到,隻聽心在咚咚狂跳。原本他和季語姝一人負責一邊的查看,現在也作罷,守在她的身邊。季語姝雖然大膽,此刻也生出了一股小女兒的心思,羞澀不已,撥動着那些文籍,掩蓋自己的嬌羞。就是這樣無心地翻動着,季語姝突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驚喜道:“蕭郎,你瞧。”她明眸盯着蕭晏,指着手中的文籍給蕭晏看。蕭晏湊近去瞧,立即接手,将文籍一點一點展了開來。
季語姝在旁邊略帶興奮地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是不是?”蕭晏和她對望一眼,肯定道:“有點像,九成是他。他的字很有特點,普通人寫字暈染一般是往右下角暈染,但是他是往左下角暈染開的,這個人多數是用左手寫字。”季語姝往下看着落款,寫着銅衛馬昭。大魏朝的皇帝近身侍衛分為三類,鐵衛、銅衛及金衛,他們負責處理皇帝身邊的情報工作。鐵衛是最低等的,蕭晏之前便是金衛,是代行皇上不宜出面之事,行事詭谲,為人所懼,深得皇帝信任。
季語姝疑惑地問蕭晏:“你可識得此人?”蕭晏閉上眼睛仔細搜索,搖了搖頭:“不識。”季語姝給他打氣道:“無妨,等回宮後,我将人提來,細細審問。”蕭晏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不多時,門外想起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二人對視了一眼,蕭晏立即躲到了書架的背面,季語姝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聽到門外傳來李珏求見的聲音。
“進來吧。”李珏躬身進來,看見地上一片狼藉,吃了一驚,急道:“公主,這是發生了何事?可是有歹人來過?可有受傷?”
“無事,不過是想拿上冊的文籍,一下子把架子壓倒了。”
李珏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公主可有受傷?公主玉體可别再收拾了,這些活交給我就行了。”
季語姝看着李珏真切擔心的模樣,心裡生出一股子内疚,歉疚道:“連累你了。”
“公主說的這是哪裡話,這本就是下官的指責,公主玉體完好就好。”說着李珏從懷中掏出了馬蹄糕,上面還冒着熱騰騰的熱氣,隻是壓在懷中久了,馬蹄糕略微壓扁了,幾塊疊在了一起。季語姝這才想起來,城東到這裡距離可不近,少說也得一個時辰,他怎回來得如此之快,再看看他寒冬臘月,滿頭大汗的樣子,心下了然,定是這傻子跑了許久。季語姝自責地接過糕餅,祈禱以後可别再見李珏了,那糕餅還熱乎乎的,甚至有點燙,就這樣被他一路抱在了懷裡……
季語姝心下一陣歎息,拿起一塊馬蹄糕咬了一口,她因對李珏自責,所以吃的時候也是小口細品,皺着眉頭,卻惹得李珏心裡一陣慌亂,道:“殿下可是覺得口味不好,都怪下官笨手笨腳,把糕餅揉成了一團……”
季語姝打斷他,道:“李珏,不是因此,哎……”季語姝輕歎一聲,道:“對不起。”
李珏心思細膩,很快揣摩到季語姝的意思,連連擺手道:“殿下,您不要有負擔,微臣知曉您心裡有蕭大人。蕭大人如日月之輝,遠不是下官可比,能得見您的真顔,已是下官的榮耀,更不敢有所奢求。”
越是看着李珏低眉順首的模樣,季語姝越是愧疚,隻道:“你無須如此,上天總會給你安排個更好的人等着你。”
李珏定定地盯着腳下,恭敬地說:“是,殿下,下官明白,原也是下官的妄想。下官家裡還鬥膽向公主提親,明日回家,下官一定将事情與家中說明白,不令公主為難。”
“謝謝你。”季語姝感激地說道。
李珏為了緩和氛圍,露出友善的微笑,問道:“不知殿下想要查的事務可有查到?是否有需要下官幫忙的地方?”
“沒有了,待會将這裡恢複好,我便回宮了,望李公子能替我保密。”季語姝感激道。
“自是,公主所托,無不應求。”李珏很謙遜地又行了個禮。
季語姝随着李珏出了屋子,相互不再寒暄,李珏事無巨細地為季語姝備好了馬,目送了季語姝遠走,自己還長身而立站在門前,望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
季語姝在拐到另一條街的時候,将馬車停了下來,接上了蕭晏,二人并行馬車之中,雖是相互無言,又遠勝千言萬語。剛才李珏所說的一切,蕭晏自然是全聽見了。季語姝心中忐忑,害怕他放心上,更怕他不放心上。她還是主動開口道:“蕭郎,李珏他……”
“阿彌陀佛,還望殿下喚貧僧無念。李施主對殿下的情誼,貧僧瞧着,是一樁好姻緣,還望殿下珍惜眼前人,莫要故步自封在前塵往事中。”其實蕭晏内心也憑空生出一股子酸楚,可他一想到師兄死在他眼前,就會從心底生出一股怨氣,難怪主持說他情絲難卻,不是佛家中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不知能撐多久,又怎能帶着她堕入另一處深淵。蕭晏眼中蘊着濃得化不開的愁,他借助将黑的暮色遮掩住,不讓她發現。
季語姝聽了這話,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淡淡的血腥流入嘴中,噙着淚不讓流出,可那熱淚還是不争氣地從臉頰從滑落下來。她多想抱着他,捶打他,可心底的驕傲不允許!她别過臉去,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
蕭晏自然也知曉自己又惹她傷心了,可長痛不如短痛……他忍不住望向了季語姝的背影,那雪白的衣裙一顫一顫的,弱柳扶腰,看着令人心碎。季語姝猛地轉身,倔強的眼神對上蕭晏憂愁的目光,嘴唇那一縷縷血絲紅得醒目,她猛地撲向他,對着他的嘴唇就覆了上去,那血腥味混着淡淡的胭脂香直沖蕭晏鼻腔。他忽覺吃痛,竟是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二人唇瓣上的傷□□融,血色混為一處。若是能讓她消氣,那便咬吧。
季語姝賭氣地松開,置氣地告訴他:“蕭晏,你休想再把我推走,也不許你逃走,你今兒答應我的,在你師父事情未查明之前,你不許離開,你忘了嗎?”
“好……”蕭晏輕聲答應道。
“你剛剛違背諾言,如今要再加一條。”
“好……”
“以後不許再叫自己貧僧了,我叫你蕭郎你就要答應!”季語姝嗔目說道。
蕭晏震驚擡頭,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