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我向他行賄?”馮複一針見血地問道。
蕭晏一怔,搖搖頭道:“我不信,前輩在文人界聲名大噪,行賄買官是最為文人所不恥的,我自然不會相信。”接着蕭晏堅定地補充道,“我更不會相信師父會受賄。”
馮複激動地用手指了指蕭晏,道:“你師父果然沒白疼你小子,可我确實向顧峰行過賄。”蕭晏擡眸深沉地望着馮複,等着他接着說下去。“隻是我不是向他行賄買官,我是向他行賄,替我鐘愛的女子換回良籍。”說罷,他的眼神深遠地望向遠方,良久緩緩開口道:“那時候蘭娘是賤籍,為世人所不容,沒有正經人家會娶她。”他苦笑一下,接着道,“當然,也包括我,我的母親不能容她,還為此氣壞了身子離開了。可我偏要與天鬥,娘親是因為蘭娘的身份,那我就要給她一個好身份。所以我找到了至交好友顧峰,也就是你的師父。那是我第一次拿蘭娘的錢,我帶着我們倆所有的積蓄,很忐忑去找顧峰,他見到我很欣喜,但是當我把錢捧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表現得很疏離,他以為我和那些巴結他的人一樣。後來我告訴他想給蘭娘贖個良籍,他痛快地笑了,把錢全退給了我,又暢快地喝了許些酒,談了很久,他說給蘭娘贖籍的時,交給他辦便成了,讓我别擔心。他的确很守信用,沒出幾日,他再約我喝酒,便把蘭娘的新籍貫拿給了我。沒想到,我給他送的錢,竟成了刺向他的利劍。”
蕭晏問道:“前輩的意思是師父并沒有收下您的錢?”
“是的,别說是你,就是我,也不相信他會收人好處。他記得他那日見我時真摯的眼神和見到我送禮時那嘴角抽搐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他不會是那樣的人。”馮複盯着蕭晏的臉一字一頓地講道。
“那師父和前輩吃酒時,可有異常。”蕭晏不解地問道。
“有,現在回想起來,處處是異常,他和我說還好是現在去找他,隻怕是再過一些日子,怕是辦不成了。當時我并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沒出一個月,他便出事了。我總感覺他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出事。”馮複微微歪着頭,眯着眼睛努力回憶道。
“前輩,師父可還曾留有什麼話?”
“都是一些家常,他說他羨慕我,能夠為了蘭娘不顧一切,他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勇敢一次,永失摯愛。然後他又很灑脫,酒喝了多了些,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他還說他最擔心的就是你,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說你為人仗義,正直,容易為情所苦。他見過和靜公主,是個灑脫性子,能好生照顧好你,希望你能好生待人家。”季語姝聽了對并未見過的顧中丞心生好感及惋惜。
馮複頓了頓,又道:“我并不知道他和我說這些幹嘛,隻當是喝醉了。後來出事後,我也隻能一路逃亡,未能将這些話都與你言明,如今見到你,也不算晚。”說完,馮複看了看二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蕭晏茫然:“師父似乎早就知道了死期,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應該是了,而且他似乎不想讓你查下去。”
蕭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花滿樓的,季語姝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呼喚他,他也聽不見,隻能聽到獵獵的風聲不斷在他耳邊咆哮。
一條街的路程,二人并行仿若走了數個年頭,才到了住所,季語姝扶着蕭晏走了進去,小二看見了,忙問道:“客官這是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小二,去溫些熱酒來。”“好嘞,客官要多少?”“把店裡的好酒都拿來。”小二見有大生意來,喜滋滋地跑出去,很快就搬了幾壇子酒來。季語姝從懷中掏出一個銀錠,道:“無事不要再來打擾。”小二反複掂量銀子的分量,飛快地跑出去。
“蕭郎,喝些酒吧。”季語姝擔憂地輕聲道。蕭晏不為所動,呆呆地蜷坐在床邊地上。季語姝上前,拿起了一壇子酒,一下拽開了紅布條,遞到了蕭晏面前。蕭晏眼神空洞,麻木地接過了酒,仰頭就灌,酒水順着喉嚨直灌入肺腑中,隻有那種辣的滋味才能讓他感覺到他還活着。那醇香四溢的汁液就順着嘴邊、脖子一路滴落到鎖骨,順着衣服滑落,将身體浸濕。
季語姝滿眼心疼得看着眼前人,但她不能阻止他,隻願他一醉方休,忘記憂愁。她看着地上的空酒罐,越發擔憂,隻得自己也拿起一壺酒,與他共飲起來,也豪爽得灌起了酒。地上很快散亂着一地的酒壇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二人喝至酒酣耳熱,不經意間微微解開領口,二人棱角分明的鎖骨極具誘惑,雙目迷離,仿佛置天地于無物,隻剩下彼此二人。隻是下一秒,二人一下抱着倒睡在一起,呼呼大睡起來。
蕭晏是被一陣陽光刺醒,他修長的手指反置額前,試圖擋住這刺眼的光,他不記得昨夜之事,隻覺得天旋地轉得暈,待下一秒,他看清季語姝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一條腿跨壓在自己的腿上,整個人挂在自己的身上。蕭晏頓覺清醒,立刻默念佛經,以圖尋找心中的甯靜。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把季語姝給扒拉下來,誰知道她翻身又轉回來,一把又環扣在他的腰肢上,紅唇微嘟,還呢喃道:“不要走,蕭郎,别再離開我。”
蕭晏心中微微萌動,不再推開她的手,隻輕聲道:“好。對不起,姝兒。”他看着季語姝微酣的睡顔,額前幾根碎發來回地擺動着,一如她的人,甚是可愛。她眉頭緊鎖,原是被陽光刺得難受,蕭晏伸手替她遮擋,陽光透過他的指縫漏在她的臉上,投下溫和的柔光,将整個人襯得更加明媚。他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秀發,慢慢貼近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