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棠伏在兄長懷中哭得更厲害了,似乎被王氏這番模樣吓壞了:“爹爹……我既這樣礙傅家阿婆的眼,不如……不如從今兒起我便住到船上去,省得讓她攪鬧得家中不安甯……”
林青山對着地上躺倒撒潑的王氏皺着眉頭極為不耐煩,再聽到女兒的話更是心疼到無以複加:“說的什麼話?!哪有為着外人把自家女兒趕出家門的?!别怕,爹爹定然護着你!”
他蹲下身,語氣之中的悲憤之意再也難掩:“娘,這不是傅家,這是林家!”他腦中浮起小時候那些零散的、極度不愉快的記憶:“我的女兒也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你想溺死便溺死!”
一句話,宛如咒語般,将王氏釘在了原地。
林白棠忘了假哭,震驚的伏在兄長肩頭,心中浮起一個念頭——市井素有溺死女兒之說,但她從未親見,便隻當民間鬼怪志異之事來聽——原來竟真有此事。
她從不質疑父親,故而心中滿是驚駭——這位血緣上的祖母心腸莫非鐵石鑄就?
親生的女兒也下得去手?!
王氏此時哪還顧得上教訓林白棠,她雙眼瞪得溜圓,撞上兒子厭惡自棄的目光,便同野外受傷的母狼一般,發出一聲慘嚎,要爬起來朝着龔氏沖過去:“賤人,你跟我兒子都編排什麼混帳話?”
龔氏離得這對母子有十好幾步,林青山的聲音不高,她不曾聽到,此時茫然瞧過來,不由求助兒子:“青山——”
林青山牢牢扯住掙紮不休的王氏,目中皆盡厭棄嫌惡:“這些事情不需旁人來說,我小時候親眼所見!”
王氏錯愕的扭頭,在兒子眼中看到不容置疑的肯定,頓時大喊大叫:“騙人!你那時多大,又懂些什麼?怎會親眼所見?”
龔氏瞬間了然這母子之間鬧将起來的原因,便在原地駐足,又安撫的輕拍了拍兒媳手背:“外面鬧得這樣厲害,盆兒有青山護着,想來也不會吃虧,你跟娘進去吃飯吧。”
親生的母子,有些疙瘩還需他們自己解開。
林寶棠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摟着妹妹往外走:“白棠别哭,咱們現在就去買糖吃。”
林白棠便随着兄長跨出院門,這才直起身來,明媚的大眼睛裡還殘留着方才的驚懼之色,卻已然得意的眨眨眼睛,嬌俏一笑:“阿兄,酥糖就免了,咱們先在外面避避吧,保不齊還能聽到什麼要緊的事情呢。”扭頭便要悄悄往門上扒。
“你方才……沒哭?”都傷心的快站不直了,此刻面上卻一滴淚也無,連眼圈也未紅半分。
林寶棠白擔心一場,将探頭出去要聽家中秘事的林白棠揪過來,便要開訓:“你既沒哭,方才又作什麼怪?”
“阿兄你學做木工,怎的連腦子也跟木頭一樣不開竅呀?”林白棠理直氣壯與他分說:“咱們家從天而降一位祖宗,脾氣不好性情蠻橫事事挑理不說,還見天的打聽咱們家的銀錢,為着什麼?”
林寶棠很是無奈:“……可她是父親的親娘!”
縱然母子多年未見,也是血脈相連。
林白棠嘻嘻一笑:“她是爹爹的親娘,我還是爹爹的親女兒呢,都是親的,就看爹爹心疼哪一個。”
“你呀——”林寶棠對機靈古怪的妹妹從來沒有招架之力:“要是讓父親知道你裝哭,生氣了怎麼辦?”
“他親娘罵我的那些話難道是假的?是我編造的?”
“那倒沒有。”林寶棠細想,又生起氣來:“她罵得實在難聽,哪有祖母罵孫女那些話的?”
也隻有街上潑婦不講道理,罵起不相幹的女子才會這般毫無顧忌。
真要論血緣,王氏可是林白棠的親祖母呢。
林白棠倒不生氣:“沒事兒,讓她罵幾句也不會掉塊肉。她罵得越狠越髒,爹爹越心疼我,越跟她離心。我還怕她罵的不夠難聽呢!”
林寶棠卻很是生氣:“你傻啊,她要是去外面巷子裡亂傳一頓,旁人怎麼想你?舌頭底下壓死人,她這是不給你留活路。”
“我算是瞧出來了,這位傅家阿婆不是個善茬!”王氏住進來之後對家中人各種打聽衡量,林白棠也沒閑着,以她有限的人生經驗,也覺得這位王氏怕不是懷着什麼鬼胎,又不能無憑無據跟林青山告狀,也悄摸暗中觀察:“我才不信她日夜想着爹爹呢。”
日夜想着,這麼多年怎不見她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