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娼婦,誰讓你來的?再不讓開老娘撕爛你的嘴!”
她罵得越兇,林白棠哭得越可憐,難為小姑娘吐字清楚,将一點子家事幾句話講得明明白白:“傅家阿婆,求求你别對我爹爹動手,前幾天你為了要銀子抓爛了我爹爹的臉,他還要日日上工。家裡祖母老了,弟弟剛出生,一大家子都要他養活,求你可憐可憐我爹爹自小親娘改嫁又沒了爹,祖母給人漿洗衣裳糊口,養大了他跟姑姑,就别再來逼他了好不好?”
陳盛前幾日在家具店因林青山面上的傷疤而取笑他,說了不少瘋言瘋語,店内有人被他的話引得不免想歪,也在背後悄悄議論過林青山,誰知竟是一場誤會。
“白棠?”
林青山父子倆被陳盛帶着王氏跟路人圍剿都沒這麼難過,但見到林白棠突然出現,跪在地上哭成了淚人兒,被王氏連推帶打,卻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肯松開,震驚心疼之餘,頓時難過不已,父子倆齊齊沖了過去要護着她。
外面方虎的聲音也很急:“傅金寶給了我兩個銅闆,讓我來家具店尋他娘親——他還在地上爬着呢,兩條腿泡在血泊裡,可要疼死了……傅家阿婆趕緊走,他還許我傳完信回去再給三個銅闆呢……”
他與陸謙兩人早出晚歸,在學堂讀書,逢端午還在外面玩,一直不曾與王氏打過照面,王氏想到臨分開之時,她向兒子講過大話:“他不是在家具店做工嘛,我一會就去家具店找他東家支銀子,就不信要不到!”誰知銀子還沒到手,兒子已經被人打斷了腿,當下心裡急出一團火,奈何林白棠不松手,情急之下罵得更兇了。
可惜林白棠鐵了心,她又想趕緊回去瞧瞧兒子的傷勢,劈頭蓋臉便打,下手更是沒輕沒重。
“白棠快起來!”林青山急忙去抱女兒,還要護住女兒的頭臉,生怕她一個小姑娘被抓破了臉。
林寶棠也去拉妹妹,卻聽得那稚嫩的哭聲更響亮了:“傅家阿婆鬧到家具店來,就是想斷了我們一家人的活路,家裡老老小小都指望着爹爹賺錢,她是不想讓爹爹在家具店幹下去了,反正早晚都得死……”哭得凄涼無助,令聞者都要為她家掬一把同情之淚。
林青山對生母早無一點期待,更不相信生母會因為女兒的求情而心軟,反而是心疼女兒被王氏欺侮,一把握住了王氏的手腕:“你松開白棠的頭發!”
圍觀路人見得這一家子拉拉扯扯的樣子,結合先前撒潑的婆子跟小姑娘的哭求,再加上外面小兒的叫嚷,前後拼在一處,一邊倒的對王氏指指點點。
有半道上湊過來的路人好奇追問,便有從頭看到尾的好心解釋:“這婆子心腸太過歹毒,改嫁都快三十年了,還要逼前面夫家生的兒子給後一家生的兒子還賭債,逼得這家子都過不下去了!”
另有人道:“依我說啊,一家姓林一家姓傅,就算是一個娘生的,也不是一家人,連本家兄弟都不如,還什麼賭債?鬧得一家子不得安生,一頓棒子打出去算了!”
更有義憤填膺者為林家人主持公道:“這婆子這般刁蠻難纏,許是被前婆家休了才改嫁的吧?既已改嫁傅家,當與前婆家再無幹系,這兒子還有繼母要養,那才是他禮法上的母親,這婆子哪來的還不趕緊回哪去?”
旁的倒罷了,王氏聽到“休了才改嫁”之語,惡狠狠回頭,“呸”的一口唾沫落到了那人鞋面上,頓時污了鞋面上繡的兩片活靈活現的竹葉,直氣得那人口不擇言:“這樣潑婦,想來年輕時候更甚,不怪會被林家休了!便是再嫁十八回,說不得也會被休,誰敢要她啊?”
王氏差點被氣暈過去:“放你娘的臭狗屁!”
她之前拿“将來嫁不出去”或者“将來哪有婆家敢要你”罵林白棠,在她的心裡女孩兒最大的恐懼便是嫁不出去或者嫁出去被人休棄,沒想到這話會被罵到她頭上,況且她也的确被林家休棄,簡直殺人誅心。
方才陳盛還站在人群中央,為王氏搖旗呐喊,此時尴尬不已,接受到家具店裡所有人譴責的目光,心裡把那婆子痛罵了不知道多少遍,連帶着林青山也沒放過,暗悔方才應該多觀望一陣。
他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卻不知道從哪鑽出來個小少年扯住了他的袖子,還向他作揖,笑眯眯道:“少東家,聽說您為人最是急公好義,可要為林師傅做主啊!”
陳盛:“……”
林白棠聽得耳邊議論之聲一邊倒,終于松開了手,王氏急赤白臉一副火燒上房的樣子竄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林白棠轉頭伏在父親懷中依舊哭得可憐,連家具店的人都瞧不下去了,方才為林青山仗義直言的宗旺也同情林家父子倆的遭遇,催促道:“林師傅,等東家來了我跟他老人家說一聲,你們趕緊送孩子回去,好生安慰安慰。”
林青山感激道:“多謝宗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