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上午可就出去了,咱還聽到騾子叫喚了不是?這爺們不在家,裡頭還有哪個主子?剛剛可是吳夫人身邊那個嬷嬷親自送大夫出去的。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的,那嬷嬷還給大夫塞了個紅包。”
“哦,那就是吳夫人病了呗。”
張嫂子扔了瓜子皮,重重拍了兩下她男人:“你個榆木腦子就不能動下!”
“又咋啦!”
“你家裡人病了,大夫當着你的面笑嘻嘻,你還不得抽他個大嘴巴子?”
“哦哦,那指定是得抽他!那,那就是沒什麼事喽?”
張嫂子翻個白眼:“誰家沒事請大夫玩啊?錢多燒得慌麼!”
“······那,那我想不出!你到底要說啥?”
“憨貨!不是病,就不能是喜麼?沒見人家是樂着收下的紅包。不是沾喜氣,難道還能是封口費不成!”
張大郎還在那裡搔着頭琢磨,咋這生病還能是喜事?
他姐張秀秀已經“啊”的一聲變了臉色,嗫嚅着問:“那咋辦?”
“進屋再說。”張嫂子拉着她,又招呼下念姐兒,當先往屋裡走去。
路過兩人,眼神從丁老太面上掃過,才跟牛氏互瞪一眼,還挑釁般哼了一聲。
“瞅瞅她那德行!”牛氏一直瞪到屋門關上,才扭頭對丁老太道:“照這婆娘說的,吳夫人這是有喜了?”
張嫂子剛才的大嗓門,可是讓院子裡的人全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丁老太看着牛氏沒心沒肺還在那裡八卦,心不在焉地支吾幾句,就推說要歇午覺,也回了房。
院中隻剩下了胡家的一大三小。
牛氏茫然過後就是不忿:“這是怎麼了?怎麼都回去了?一個個神神叨叨的,有病!走,咱們也回去睡覺!”
關好門,張嫂子徑直去包袱裡又摸出一把瓜子。
張秀秀挨着她坐下,小聲問:“真懷上了?”
張嫂子嗑着瓜子:“那可說不準。沈老爺今年好像二十七?那夫人想必比他小幾歲,正是生娃的好年紀。不是說這次跟着來的哥兒五六歲了,那再懷上一個也沒啥好奇怪的。”
“她懷上了,我可咋進門啊!”張秀秀坐在那裡唉聲歎氣,“我是八個兒子穿金戴銀的命,現在進不了沈家,我咋生兒子?生不了兒子,咋穿金戴銀啊?我的命喲~~咋就這麼苦喲~~”
張大郎早就習慣了他大姐的唱念做打:“對對對!這可是咱娘當年給姐算過的,‘貴婿在堂,八子繞床’!娘可是給了那個路過的道士足足三個饽饽呢。”
他一拍大腿,興奮起來:“那老神仙長得,跟年畫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好些人都看到了!”
“貴婿在哪兒呢?”張嫂子呸了口瓜子皮,“這話從咱兩家相看起,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大姑姐過了年可就二十三了!”
張大郎讪讪到:“這不是老神仙還說了,有個坎兒,有什麼女禍要修口德啥的。現在過了就好了,富貴一準兒就來了!”
“你娘那張嘴才要修修口德吧,誰還不知道她!”張嫂子沒好氣地一撇嘴,“還有,你說這坎兒過了就過了?”
“指定過了!當初生這個死丫頭片子,可不就是禍事?還白白擋了她八個弟弟的道兒!”張秀秀瞪一眼在隔斷旁蹭來蹭去的念姐兒,把人吓得縮回内室去,才讨好地笑着說:“弟妹呀,你腦子靈光,還得靠你想個法子。”
“是啊是啊!狗兒他娘,大姐眼瞅着就能進沈家了,到時候咱全家可都能穿金戴銀!”
如果說剛開始聽張家人吹什麼“貴婿”,又對這個未婚先孕的老姑娘那麼寶貝,她還有點将信将疑,那這麼些年下來,張嫂子對那個批命早已經不抱指望了。
而且,她總覺得這“女禍”應該是應在自己婆婆身上。那死老太婆的一張破嘴,啧啧啧,可真真是臭遍全村。村口的大黃狗路過,都得被她噴兩句。
誰知道是不是當初讓那道人看見,才胡謅幾句批語勸她要積點口德,順便讨點吃食?
不過倒也是,成不成的就看這一哆嗦了。
若真成了,自家攀上這門貴戚,當然好處多多。
可若不成,趁着婆婆沒來的好時機,必得說服了大姑姐同意嫁出去!
都多大的人了,還賴在娘家不出門子。成日裡好吃懶做,就會跟着那死老太婆一起攪風攪雨地折騰弟媳婦們。
張嫂子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