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許才發覺自己今天說了好多話,他重重咳了一聲,看着林容允的眼睛,後者眸中似乎帶着深深的不解,但更多的是無盡的憤怒和怨恨。
……
對視間,林成許再也看不到5歲以前母親那雙溫柔款款的雙眸,再也不能體會到媽媽把他抱在懷裡輕聲安慰他,現如今所有溫情都被無盡的野心欲望取而代之,不剩分毫。
他就是替罪羊,他就是媽媽人生棋盤中的一枚棋子,可能就連爸爸去世、連他們來到封家、連他經曆的這些都在她的計劃裡。
原來他的可憐、他的痛苦、他前13年的至暗時刻全都來自于他的母親,他最親的親人,他唯一的親人。
門被推開,風跟着花香闖進來,熱浪席卷,黑發在烈陽下熠熠生輝,可曾經挺直的脊背卻彎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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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x]:[圖片]
[lcx]:我都帶走了,你給我的
[lcx]:祁祁
[lcx]:你也有好多名字啊,肖洵叫你小祁,哥哥叫你祁寶,很可愛
[lcx]:我還沒當面和你說過,你的名字特别好聽,裡面有我,我的裡面也有你
[lcx]:你不是說以後你不高興了就讓我用這個哄你嗎?
[lcx]:你喜歡聽我就一直這麼叫你
[lcx]:我等你
[lcx]:可我真的好想你
[lcx]:我甚至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們就這樣分開了,我都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lcx]:你放心,我等你,我考上莞大,我聽你的,你和我說的話我都記得,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回來
司舟看着不斷彈出的消息,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馬上就要高考了,林成許還是這樣……
他去顧遲闫母親那打了個照面,找了個可靠的人租了個新房子,把祁承安頓好了才敢出來透口氣。
煙霧缭繞,他又歎了口氣,把半根煙熄滅,又覺得雙手空空沒事做,再次點燃了一根。
箱子裡的東西是祁承早就準備好的,他像是料到會發生這些事一樣……
月光又照在小吸血鬼蒼白的臉上,将他整個人都渡在柔軟朦胧的光中,看起來沒那麼冷了。
司舟輕輕撩起他的額頭的白發,突然想起有一次晚上他路過小鬼的房間,看見的也是這麼一幕。
他壓根沒想過祁承會再躺進這裡,還怎麼叫也叫不醒。
這一年來他都習慣自己身邊有這隻小鬼了,他有時候鬧哄哄的,有時候又很乖,怎麼都很讨人喜歡,現在卻突然變成這樣……
他都受不了,更别提林成許了。
林成許應該也知道他們在騙他,祁承根本死不了,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說白了…說白了就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辦法也就隻有這一個辦法,隻能像現在這樣,暫時把他們分開,起碼不會耽誤林成許高考。
要是林成許知道祁承在哪兒,試都不會考都會來陪着他、等他醒,畢竟那小孩兒真能幹出來這些事。
未來……
司舟又重重歎了口氣,皺眉看着祁承,垂下頭揉着額頭思忖。
電話響起,是顧遲闫。
“喂?”他接起,這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不得了。
顧遲闫也察覺到,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終于睡着的林成許,起身離開房間,點燃一根煙。
“林成許在我這兒,你們住下了?”
司舟“嗯”了一聲,手指繞着白色的發絲,放緩聲音,“我見着咱媽了……你讓他好好考,就說祁寶讓的,考不好他就不醒了。”
顧遲闫輕笑一聲,聲音卻愈發冷,“考得好就能醒了?”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旋即遲疑地開口,“……你都知道?你看過了?”
“司總,你不上心的事我總得上上心吧?祁承的事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先等林成許高考完再說。”
司舟深深歎了口氣,走到門口朝小鬼擺了擺手,小聲說道:“委屈你住這麼小的房子啦,等你嫂子來給你換大房子。”
顧遲闫聽見,無奈地笑了一下,盯着手上的戒指看,有些失神,喃喃道:“司舟…他們和當年的我們好像…”
腳步一頓,司舟沉默半晌,擡頭望着圓得像O的月亮,相隔兩地,他的愛人同樣在看皎潔的圓月。
“像。我們過來了,他們肯定也能過來。”
“對了。”司舟又說道,“給你看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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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棺材裡,白皙皙的人閉着眼,窗戶開着,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發絲,半透明的1014在頭頂忽隐忽現。
【怎麼睡着了呢?你的小男朋友都快急死喽】
一道陰沉妖冶的聲音輕輕響起,很快就被風吹散,不見蹤影。
陸羨時輕輕落在窗邊,望着睡着的人輕輕蹙眉,“1014……”
【怎麼?一年了長一歲也正常吧】
陸羨時搖搖頭,“不是這個…他頭頂的壽命極其不穩定,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而且好像有什麼在壓着他的記憶……”
一道虛虛的高大人影飄到小吸血鬼身旁,像一縷煙,輕飄飄繞着小鬼逛了一圈,漂亮的玄色眸子盯着他的後頸。
白皙纖細的後頸和棺材有一點點距離,被卷翹的白絲攏着一半,隻有他能看見,那上面有一層淡兮兮的紅光。
陸羨時探頭往外看了一眼,見這家主人還在打電話,悄悄翻進了屋子裡。
他試着觸碰泛着詭異紅光的棺材,看看小鬼的後頸,卻發現一靠近這個棺材就怎麼也使不上力,像有層什麼東西阻止着他靠近。
【我也不行】
“啧。”
【今晚别想和我一起睡】
“……?”
陸羨時沒再搭理他,又打量起黑漆漆的小棺材,才發現這上面都是血,他一怔,目光準确鎖定旁邊桌上的厚冊子。
【怎麼?知道怎麼辦了?你要是知道我就還和你睡】
“顔琛,閉嘴。”
顔琛在他周身飄來飄去,人影飄着,比人類高,他就挂在陸羨時背上,也看着那厚冊子裡的内容,額角跳了跳。
幾處豁口出現,陸羨時蹙了蹙眉,繼續翻,一行被血染紅的小字映入眼簾。
他和身後影子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看向棺材裡的小吸血鬼,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意味。
陸羨時又走過去打量起棺材,目光定在一旁的棺材蓋上,眯了眯眼,青色眸子蕩漾出詭異的光。
【小寶貝兒,笑那麼恐怖啊】
陸羨時斂下笑意。
他擡步走向棺材蓋,掏出兜裡的筆,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小鬼,視線停止在搖搖晃晃的1014上。
“還你一次。”
筆很漂亮,黑色筆杆上透着隐隐的金光,筆帽打開,裡面竟然是毛筆頭,隻是幹巴巴的沒有筆墨,陸羨時側頭看了一眼顔琛,朝他挑眉。
【這會兒想到我了,和我睡嗎?】
“睡。”
話落,房間裡爆發出刺眼的黃光,在夜色中尤為明顯,隻是一瞬——筆尖快速在劃痕上描摹起什麼,像是符咒,拿筆的人顯然有些吃不消,汗珠順着額頭砸在地闆上,人影也飄飄悠悠忽隐忽現。
最後一筆還未落,恰在此時風聲響動,周遭瞬間陷入黑暗,剛剛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一人一影都略顯震驚,試着在未知的黑色空間裡找到對方。
腳下的黑霧彌漫,揉着人的腿,順着褲腿攀爬到全身,涼意冰冷徹骨,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
顔琛已經淡到飄忽不定,馬上就要消失,他緩慢移動到陸羨時身邊,在他耳邊吹了口氣,告訴他自己在這裡,聲音蠱惑含笑。
【你可别忘了我啊】
陸羨時一僵,扭頭震驚地看向他——眼前卻依舊一片黑暗,平日裡清秀冷淡的臉此刻帶着慌亂,青色眸子泛着瀾瀾的光。
——不行!
話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像被抽離,又像被重塑,再一眨眼,他離開了黑色世界,周圍又恢複原樣,仿佛剛剛發生的隻是一場夢一樣,可身邊的人影卻是的的确确地消失了。
來不及有其他情緒,陸羨時胡亂抹了把額頭的汗,撿起毛筆,毫不猶豫把筆尖戳進手心,剛剛還幹巴巴的毛筆尖頓時冒出光,血汲汲流出,他強撐着,在劃痕上落完了最後一筆。
周遭安靜,隻有風聲混着什麼燃燒的細小噼啪聲,陸羨時撐着棺材俯身靠近祁承,壓抑的冷氣減少了一些,他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才堪堪聽到一絲微弱的心跳。
他又四處看了一眼,這房間不大,床還沒搬出去,棺材放在窗邊着實有點憋屈。
月光杳杳,半透明的1014比先前穩定了一些,陸羨時卻依舊緊蹙着眉,從衣兜裡掏出紗布熟練地包紮傷口。
【————】
耳邊再次傳來風聲,他一愣,旋即把目光定在自己身側——要和周圍東西融合在一起的飄渺人影。
【我還以為又他媽要回那個鬼地方了,操……這死小鬼,等你醒了我好好找你算賬】
緊鑼密鼓的心跳聲逐漸安靜下來,陸羨時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又看向祁承,“隻能幫他這些了。”
【啧,先走吧,來人了】
房間恢複原樣,隻有風吹動窗簾的聲音。
司舟挂斷電話,走到棺材旁坐下,特意點燃一根煙,啞着聲,“你最讨厭我抽煙了,我試試能不能把你嗆醒。”
還未走遠的陸羨時:“……”
【有道理,下次再來試試看。嘶…今晚開大床房嗎?其實在小旅館也不錯,你喜歡哪兒?在外面?樹林裡?你應該喜歡綁着我,不過我現在連最基本的化形都做不到了——陸羨時,我在和你說話】
“……滾。”
【你想反悔!?你敢反悔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你已經死了。”
【那我就詐屍給你看】
“……大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