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常雄,他居然就是當年孤兒院院長的兒子。
這也太巧了吧…
難道說…
我心中湧起一陣可怕的猜測。
我必須要把這件事查到底。
我看着窗外晦暗不明,風雨飄搖中的南灣中學教學樓,暗自下定決心道。
2003年3月10日陰轉小雨
學校通知明天返校。
我今天下午去了趟圖書館,這次我要去翻找有關紅樹林孤兒院的全部資料。
這次,我不僅查96年之前的,我還要查之後的。
我從正午太陽高懸查到晚上月上柳梢,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總算找到了一些信息。
令我驚訝的是,在失火案三年之後,也就是98年,紅樹林孤兒院再次被曝光了一樁秘事。
是一位叫畢晶晶的記者在走訪調查中發現,紅樹林孤兒院的許多孤兒竟然全都是附近村莊的棄嬰,而且這些棄嬰多為女孩,村民們知道有孤兒院的存在,會故意将女嬰遺棄在附近,被孤兒院撿走收養。這些女嬰們被孤兒院撫養長大,到了十六七歲,她們的家人就會趕來收養或者匆匆“認親”,這些被認回去的少女本來歡欣雀躍,可未曾想回來等待她們的是一樁連新郎都不認識的婚事。
也就是說,她們的家人不用負起任何養育責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榨取女兒的婚育價值。
這是一樁赤裸裸的吃女人的買賣。
據報道稱,畢晶晶路過其中一個村莊,撞見某個十三歲的女孩求助她,說家裡人要把她“賣”了,她把這個女孩帶回了家,仔細詢問,第二天再次去了這個村莊,假裝八卦走訪調查了半個月,才深挖出了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圖書館裡還算暖和,我卻看得渾身血液發冷,握着報紙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我想為那些素未謀面,但命運相連的姐妹同胞們大哭一場,然而此刻連眼淚都顯得廉價。
金字塔尖頂上是文明的光輝,金字塔尖底是無數女人的血淚和白骨。
除此之外我還發現,當時我拿回家讀到的那篇紅樹林孤兒院院長疑似性侵幼女的案件報道,署名也是畢晶晶。
圖書館馬上就要閉館了,我上次借的報紙還沒還,我沒法借新的,我找到了報紙上寫的聯系電話,記了下來。
2003年3月11日晴
學校門口有幾株巨大的木棉樹,早春三月,木棉就已經開花,遠遠看去,枝桠頂端飛起一片火紅,如雲霞,如火焰,如赤練,燒得半邊天都通紅。
學校正式複課了。
我打電話給了報社,說有線索要提供給畢晶晶記者,以這個為理由索要到了畢晶晶的電話号碼。
我攥着手裡的電話号碼,低下頭,一個一個地按下電話按鈕。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聽見我的心跳如鼓。
“喂?”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請問哪位?”
“你好,…我認識當時紅樹林孤兒院的朋友…我有一個重要線索,我可以見見您嗎?”我緊張得聲音都在顫抖。
畢晶晶似乎沉默了一下,接着她問了我的名字和身份。
我都如實告訴她。
接着,她和我約在周六下午三點南灣中學門口的一家肯德基見面。
正要挂電話的時候,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年輕女孩的聲音。
“晶晶阿姨!我回來了!”
我正覺得這聲音似乎有點耳熟,那頭畢晶晶就挂了電話。
2003年3月15日晴
我在下午的時候和畢晶晶見了面。
三點的肯德基沒什麼人,我們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相對而坐。
畢晶晶大約四十左右,留着一頭幹練的黑發,然而頭頂已然生出幾縷白發,令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雖然面容疲憊,但渾身散發着一股職業女性的精明和幹練的氣質。
“小朋友,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徑直問我。
我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我說我想舉報我們學校的林主任,也就是當年林常雄的兒子,疑似和未成年女學生發生關系。
有沒有不重要,先舉報了再說。
沒有正好還他一個清白。
她直接呆住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沒緩過神。
“你有實際證據嗎?”她皺眉,“這個指控罪名可不小啊。”
我垂眸,拿出我這幾天收集的“證據”。
依然是一份報紙。
我從舊書店和廢品站那裡淘來的。
報紙上面寫着:“南灣中學某高三女生跳樓自殺。”
這位高三女生是高三三班,我查過,當年就是林常雄當班主任的班級。
時間是1998年6月。
這位女生死在高考前一周。
沒有遺書。
這位女生學□□,平時遊手好閑,還把頭發染成黃色,像女混混一樣,一時間傳聞疊起,有人說她是洗頭妹,有人說她被校外惡霸威脅,有人說她覺得考不上高中就自殺了。
接着,我又拿出一份報紙,上面标題寫着:“南灣中學某高二女生在宿舍吞安眠藥自殺。”
2000年3月。
第三份報紙。
“南灣中學時隔兩月又出自殺案:高二某女生跳河自殺。”
2000年5月。
其中一位自殺未遂。
時間是2000年,相隔不過兩月。
據說跳河的女生在家裡留下了封遺書,然而似乎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隐私,遺書内容并未公開。
自殺未遂的女生很快就退學了,再無音訊。
巧的是,當年這兩位自殺的女生,都在林常雄任課的班級。
她們成績優異,本可以上一個好的大學,前途光明無量。
可是。
大家都說是學習壓力太大。
學校為此還減輕了課業負擔。
我為了找到這兩份證據,花了整整三天,我幾乎跑遍了全城的每個書店,翻找了所有的報紙,第一份報紙還是我幫一位收廢品的奶奶撿東西,無意看到的。
我要給奶奶錢,她不要,她以為我要賣錢,多塞了幾份報紙給我。
在她多塞的那幾份報紙中,我看見了第二份報紙的标題。
我買下了她所有的報紙,但她執意不收我錢。
“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奶奶擺擺手,騎着三輪車走了。
我手裡捏着一疊厚厚的報紙,早春微涼的風拂過我的臉頰,像是眼淚的觸感。
我想我可能考不了大學了,奶奶。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裡湧上一陣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