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二蛋狗叫的決心并不會随着虞正青糾結的思緒而轉移。

主人沒有開門，讓委屈的二蛋叫得更大聲了。“汪汪”聲混雜着些許夾子音哭叫，連待在客廳裡默默喝熱水的季想都被驚動了。

“虞哥哥，出什麼事了嗎？”

虞正青瞧着季想那一臉“我能幫上什麼忙嗎”的認真，沒有靈魂地擺手，流利地扯謊。“沒事，是二蛋的仇人來找它幹架，我們不給它開門。”

季想：……啊？

偏偏送二蛋回家的那個小店員很盡職盡責卻實在過于單純，對世間險惡知之甚少，以為會員二蛋爸爸先生這會兒不給二蛋開門讓它回家，隻是因為門禁的可視電話壞掉了。畢竟，方才進小區的時候保安大叔可是說了業主在家的。

“二蛋爸爸先生！我給您把二蛋送回來啦！這次還用了升級後的香波，二蛋現在超級無敵香噴噴！您快給二蛋開門呀！”

此時，一位二蛋爸爸先生輕輕地碎掉了。

季想這才明白，之前自己聽到的那些有些奇怪地狗叫聲究竟來自哪裡。

“所以……陳舜瑜她甯可學狗叫，也不願見到我？”

也聽到了二蛋亂叫的陳舜瑜跌跌撞撞地從二樓狂奔而下，裹在身上的薄毯狼狽地拖在地上，差點把她絆倒。

“不是的季想……”陳舜瑜脹紅臉，手指緊緊攥着薄毯，小聲且沒有說服力地道。她雙眼死死盯着地闆，甚至不敢直視季想。“你，你聽我解釋！”

可面對季想凝重和受傷的表情，陳舜瑜又不知道自己能解釋些什麼内容。

是解釋，她自己在父親辦公室裡撞見了因為季菱阿姨病情而哭紅了雙眼哭得全身發抖不能自已的徐寅？還是解釋，季菱阿姨現在的身體狀況無比糟糕，但即便她病情發展的速度超出預期但并非沒有辦法治療，可最先放棄治療的人卻是季菱阿姨本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想治？是因為經濟原因嗎？”她甚至這樣天真地問陳良平。

她見過很多爸爸的病人，有衣着光鮮亮麗的，也有生活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有的病人ICU幾進幾出，身上的首飾家裡的房子也随之煙消雲散；有的病人幹脆不治了，連夜收拾行李趁着醫生護士沒注意偷偷溜走，甚至還欠了一大筆治療費最後隻能科室的人用當月績效來平攤。

當然，也有家庭經濟條件無憂的，一路高幹病房專業護理，用最好的進口原研藥，找最好的主任醫師開刀，康複出院時還會頗有儀式感地抱着象征着健康的花束離開。

但是她從沒見過季菱阿姨這樣的。如果可以不用死，誰會不樂意好好活着？

“不，不對。”如果說曾經她不願治是為了不花那些錢，把原本就不多的錢都留給季想。可現在她的丈夫是徐寅！她怎麼會沒有錢去治！

“她是為了你的同學，才不願接受治療的。”在幾經女兒糾纏和軟磨硬泡，陳良平才終于給了她一個算不上解釋的解釋。但是陳舜瑜不理解也并不買賬。

“這怎麼是為了季想呢？她都要讓季想失去媽媽了，這樣也是為了自己女兒嗎？！”陳舜瑜為季想憤憤不平道。“你們這是要讓季想背負起自己媽媽的生命！還說這是為了季想好……太傲慢了……太傲慢了！你們這群大人怎麼可以這樣自以為是！？”

被女兒憤憤指責的陳良平沉默不語。女兒不理解季菱的選擇很正常，這其中涉及到的複雜且沉重的人性也并非陳舜瑜這個年紀的小孩該去理解的内容。或者說，陳良平希望陳舜瑜一輩子都不要有機會去理解這些人生的無奈。

“總之，這是你同學自己家的事，你不要在裡面摻和，聽到了嗎？”良久，陳良平也隻能對女兒這樣叮囑。“别忘記了你對徐寅的承諾：你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要對你同學保密。”

所以……

“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到了最後，陳舜瑜也隻能低着頭，聲音越來越小地為自己“辯解”。大人們的選擇她不理解，但她不能把自己的好朋友推到分置了“母親生命”與“坦途人生”于兩側的天平面前。

隻恨自己城府不深、演技太淺，沒辦法在季想面前裝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嗯。”等了半天沒等來一個解釋的季想點點頭，眼眶泛紅。“對不起，是我打擾了。”她說着沖進客廳，将裝着滿心期待的書包甩上肩膀——那裡裝了好幾大本原本想要與陳舜瑜一起挑選漂亮衣裙的LOOKBOOK。

“我先走了。”

“季想，季想！對不起對不起！你别走，你别生氣好不好！”陳舜瑜慌亂地想要沖上去攔人，但過長的薄毯卻險些又将她絆倒在地。她隻能轉向扶住她、一直站在旁邊圍觀了全程的虞正青。

“哥哥，哥哥你去幫我把季想追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