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夏桑禾瘋一般往前直沖。
前方一段路已經被警察圍住了,靠近那棟事故樓方圓十幾裡被圍得水洩不通。夏桑禾在一群叽叽喳喳之中愣是擠向前去,途中還被一些擠得不高興的人叫罵:“為了看熱鬧上趕着不要命。”
對于不知情者的晦言亂語,夏桑禾此刻也沒有精力再去理會。她隻管厚臉皮往前擠,不斷撥打楊倩的手機号碼。手機佩系的半環玉墜一如她的心,懸在空中不得落地。
她安慰自己,或許楊倩沒在家,而手機不接則是另有隐情。
直到擠近到不能再近,夏桑禾便看見那樓上不斷墜下一具又一具的軀體。随後萬千觸手裹碎樓壁,殘塊落下時宛如冰雹落地,地面一時塵土撲起,經久不散。她捏緊手機的手徹底僵了。
楊倩如果在家,必死無疑。
忽見一道金光于某戶人家乍現,光面似橫截面平整橫切于那層樓身。這震撼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更加呆目。
自金光出現,樓居然停止了動靜,隻是偶爾有幾塊碎石從高空墜落。
這是怎麼了?
夏桑禾不放棄再将号碼播了過去,依舊是無人接聽。
警員在前面指導疏散人群,醫護人員見樓身動靜停止後立即奮不顧身往前沖去救人。人群熙攘擁擠間,那棟被怪物攀爬包裹的居民樓又有了新動作。
隻見樓宇内部發出沖天的凄厲尖叫,那些外露的紅觸手迅速萎縮腐敗。方才綻放金光的樓層再次金火四生,由中間往上下兩方向來勢洶洶燃燒。那棟殘破的居民樓猶變作一金身火塔。
所有人在此刻都安靜下來了。
金色火舌舔向天空,未有火煙卻有一大股黑色霧氣往天空四散。
綿延鳴笛與閃爍車燈此起彼伏,警車與救護車群星般将整個小區于安全距離外圍得嚴嚴實實。
夏桑禾一個晃神,視線下意識落向某個方向。
隻見一道人影懸空在金樓與銀月之中,忽然那人影化作為一條巨龍。它大開龍口,地動山搖的吼聲于半空炸裂,下一秒,龍息綻放,一圈又一圈似漣漪紋路的圓環霧波由高樓頂往周邊擴散。
世界頓時天翻地覆改變。
首見肆意焚燒的金光開始收斂變小直至消失,接着掉在地上的碎石開始各歸各位上飛回它本來的位置,那搖搖欲墜快要坍塌的危樓以明眼所見速度飛快恢複。周邊就像是倒放的錄像帶,人群何來何從,物物皆回歸原處。
唯有夏桑禾一人例外,她仍然保持手機貼于耳邊的動作。迷茫無措環身看着周圍,世界萬物在違背時間瘋狂進行轉變。
有了隧道的經驗,夏桑禾知道自己不能再站在馬路中間。她跌跌撞撞朝路邊護欄走去,途中還要避開虛虛實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車輛。
要瘋了。真的。
夏桑禾有預感,所有人都将不記得今晚發生過的這些事情。而這裡發生的一切也将破鏡重圓,回歸到它們本身該有的模樣。
半空,恢複人形狀态的禦極俯瞰大地。他看見有一抹意外的身影在虛幻交疊的世界裡緩緩挪動。
他眯了眯金瞳,不出一秒便認出那身影的主人。
是那個記憶力與衆不同的女人。她果然不受記憶術與重塑術的影響。
馬路之上車流不斷,都在依照反方向的鐘進行更疊。禦極默默觀察夏桑禾的一行一止——她扶上那欄杆,驚慌失措看這世界的光怪陸離。
世界在不斷變化,而她是唯一的定數。
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慶幸來。
*
绾姬湖湖底,水淵龍宮。
禦極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之内。自他現身,大殿上立即跟來一抹青煙。青煙婀娜,搖身一變成了豔魅蛇女。
“大人回來了啊。”蛇女青嬰上前打招呼,眼尖的她很快瞧見禦極右手虎口處的傷痕。
好不容易逮住的譏諷機會,她怎會就此放過呢。青嬰掩笑,素手朝那傷手方向點了點,“喲,這是怎麼了?”
禦極沒搭理她,徑直朝大殿高座上走去,腦海裡回放的都是夏桑禾在自己懷裡昏迷的模樣。
海藻烏發虛掩住側臉,她臉色發白,顯然一晚上都被吓得不輕;她小小一隻,抱在懷裡時輕飄飄的,讓他總生出錯覺來,好似自己抱了隻未完全化形的獸态貓妖。
這女人竟然就那樣暈倒在馬路邊。
禦極一直在高處看着,他自知自己不是什麼善茬,也在心裡一直自我告誡絕不再插手這凡人的事情。
他本該絕情離開的。
可腳步是那樣沉重,讓他不想動彈。
直到有幾輛摩托車停在她的身邊,那些不務正業的花哨小子們嬉笑着從車上下來,見少女容貌清純漂亮,心裡肮髒念頭昭然若揭。
禦極想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變得煩躁,待他回過神,人已經從那月空之上瞬閃于他們身後。
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原則,他将那群混混揍到半天爬不起身。抱走夏桑禾時,他還順手将那些混混視作生命的愛車輪胎一一弄爆。
“呵,垃圾。”意識即将陷入清空狀态的某混混耳邊傳來這樣的嘲諷。
……
禦極帶夏桑禾去了醫院,他對登記人表示自己隻是路人,經過時見她昏迷好心送往醫院而已。可前台護士以沒有看護人為由,硬是不讓他走。
進退兩難時,護士發現夏桑禾的手機。于是她便指着夏桑禾衣口兜子搖搖欲墜的手機,“等我們聯系到她的家屬,你再走吧。”
禦極便垂眸去瞧那手機,勾挂在口袋縫邊的半環玉墜便一同落進他的目光裡。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護士總感覺自己已經忙活了一大晚上,疲憊使她對待眼前這樣少見的帥哥都有些意興闌珊了。
禦極默認了。
他一直抱着夏桑禾,直到有病床空出來,他與醫生四目相對都沒有放下。
“先生,麻煩把你女朋友放在床上。我需要幫她檢查。”醫生一本正經提醒他。
禦極這才後知後覺将她放在床上,随後解釋,“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醫生聽這話狐疑看了他一眼,隻見那冷俊男人又開口,“我是路人。”
衆人沒再說話,随行的小護士更是目帶豔羨看着床上的少女。
一套流程檢查下來,醫生很快就作出判斷與決策,她指揮随行護士安裝葡萄糖吊瓶,準備打點滴。臨走前還不忘跟禦極報備,“她是餓暈過去的。”
病床上緊閉雙目的夏桑禾便長睫一動,臉随之開始發燙。
我靠!好丢人!
那想來搭讪的小護士便趁機與禦極搭話,“先生,如果方便的話,您可以幫患者買點吃的回來。醫院二号門往外走出街,對門就可以看見一家沙縣小吃。”
“喂。你想吃什麼?”禦極徑直對少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