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明的落寞形同雙手扼住喉間,不清楚真正為何,也不知到底是為誰。
眼神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聚焦回鏡前。
視線下垂,桑禾瞥見自己脖頸側好像沾上了什麼細黑東西。
“嗯?”
傾近半身,撥開帽領,發現與劉英臉上無二的根須紋路居然順着臂肩攀爬上頸來。
桑禾如夢初醒,才憶起自己半身曾受重傷。
她趕忙關上門,脫掉了衣服,三下兩下把繃帶解開,甚至将未曾解開的胸衣扣子松開——背身那些烏青、傷裂的肌膚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完好如初的白皙肌膚。
不,不能說完好如初。
那些如同毛細血管的須狀紋路還存在,不僅存在,甚至爬滿了她整個後背,它們蛆蟲般小幅蠕動,像生長的繭絲,将她由後裹縛,就像寄生的怪物,要将她整個人連同她每寸肌膚與感官都吞噬抹淨。
該覺得可悲嗎?
可她起碼還活着,也沒有痛。
那該慶幸嗎?
桑禾轉肩晃腰,大概睡飽了,還興起蹦跶幾下,又覺得長這紋路不虧。
隻要睡上一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這不比吃了蓋中蓋還得勁兒?
“醒了?”
門外冷不丁傳來禦極的聲音,桑禾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笑容再次回到少女的臉龐。
啊對!穿衣服!怎麼感覺自己要先蹦出去了?!
“怎麼不出聲?你怎麼了?”
“沒沒、我隻是在看我的傷口,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
桑禾動作加速,重新穿好衣服出來。
開門就見到他,不安瞬間沉落,墜地消散。
道燈下,頂光将禦極襯托出疏離的神聖。
他插兜冷酷,沒有居高臨下的漠視,眼神反而多了分關切。
桑禾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比如她剛做的噩夢,比如她臨驚醒前瞧見的紅衣背影,以及夢境在消逝瞬間響起的怪稱,比如她身背古怪的傷與紋,還有,他去哪裡了?
可當她擡起頭,所有的詢問卻融成心底更加重要的問題。
禦極看着她的唇,問:“有話和我講?”
又移目直視她雙眼,微微勾唇:“有很多話。”
桑禾抿抿唇,低頭有些委屈:“如果我變成邪祟,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會做到嗎?”
“不會。”
“啊?”
可惡啊認識這麼久,他還是這麼“不通人性”!
桑禾詫異擡頭,口型還“啊”着,露出小小的下尖牙,看上去更呆了。
“我們不是簽訂契約了嗎?許諾契。”
“你不會變成邪祟。”
“……我說,你說話可以不要大喘氣麼。”
“你是懷疑,你身上的東西是和劉英一樣的麼?”
禦極修指貼點了自己的脖頸,眼睛卻是看着桑禾,那意思昭然若揭。
原來他早就發覺她的不對勁。
“我們不一樣?”
“你們當然不一樣。”
意識自己一直在杞人憂天,桑禾偷偷松了口氣。
可接下來,禦極又說出讓她重新提氣的話:“她最終會變成邪祟,而你,最終隻能死。”
又雙叒會死啊……
頭上雖然頂了個問号,但桑禾的表情卻多了分老藝術家的淡定。
對于自己是脆皮,動不動就會死這件事,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甚至開始幻視自己是滄桑老太,砸吧砸吧煙鬥,無所謂地吐出一圈“哦”型煙。
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她下意識認為,隻要禦極在她身側,她就死不了。
或許更對她自己寄予厚望,隻要她速度夠快,找到重新覺醒的契機,再脆皮也能有盾,不管是他盾,還是自盾。
情勢好似明朗起來,桑禾頭頂的烏雲逐漸撥雲見日。
她彎彎笑眼,真正恢複元氣滿滿:“那我應該做點什麼?”
“盡快找到五瞳水芝丹。”
桑禾一怔,遲疑問道:“你是說,我身後的紋路,五瞳水芝丹能解?”
禦極點颌為意。
“放心。你有足夠多時間。”
“那先不說死不死的事情了。劉英那邊怎麼樣了?還有林曉婵,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林曉婵?她是臨山古鎮的地縛靈,臨山離潔花這麼近,說不定她知道縛靈城的入口。”
摩挲下巴,大膽推斷,桑禾捏拳垂掌,忽然大悟。
“我們卷進過她的幻境,建立過聯系,或許可以順着她這條線,摸查到五瞳水芝丹的痕迹!嗯?”
“你誤打誤撞的運氣倒不錯。”
“不錯,林曉婵便是我們此行之門。”
“至于劉英。”
話鋒轉,禦極告知她關于劉英的新消息:“今晚,她将與劉天新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