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伏香站在一旁,雙手叉着腰,盛氣淩人。“為時已晚,他今日不留下他的神識,休想踏出我伏宅一步。”
荀知頤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他的大腦一片混亂,難以思考。他隻知道他的師尊正躺在他的懷裡,遭受非人的苦楚。
要是他細心一點,要是他再強大一點。
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了?
胸腔裡的悲痛化作熊熊怒火,逐漸将他燃燒殆盡。得不到陵南回應的他如同一頭發了瘋的小獸,迷茫地在叢林中打着轉轉,哀鳴着。
荀知頤将已經疼暈過去的陵南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地面,五指緊緊攥着劍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狠狠咬着牙,眼神死死盯着伏香,巴不得咬下一塊她的肉,帶着鮮血的熱氣。
如果月官在就好了,如果他能像月官一樣強大就好了。
為什麼他還不夠強?為什麼他還不能保護好師尊?為什麼他練着這麼久的武藝在他人面前不過是一個笑話?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荀知頤不止一次地想,為什麼。他的大腦被各種各樣的質問充斥着,無能占據了他的所有情緒。
為什麼偏偏是他遇上無能為力的事?為什麼偏偏是他遇上這樣的事?
師尊看到這樣的自己會不會也很失望,會不會心裡的天平更偏向月官,會不會就此對他厭棄,就此……
他不敢再想下去。
荀知頤握緊劍的手又緩緩垂下,放在身側,毫無生氣。指節因為用力過度泛着酸痛,痛感如同溪水一般流進他的内心,酸脹,腫痛。
他鬥不過伏香的。
他已經輸了。
從陵南被剝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
手中長劍哐當一聲落下,荀知頤低垂着頭,烏黑順勢垂落,喪氣地挂在臉頰邊。
“待剝神完成,我自然會送你們離開。”伏香冷哼一聲,“如此,我便留給你二人相處的時間。沒必要因此怨恨我,畢竟有錯在先的是你們……我不過是彌補我的損失罷了。”
她一揮袖,帶着那塊假玉佩,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廟堂的角落裡落着一間小小的房間,房間不大,但勝在整潔,幹淨。
荀知頤沉默不語,他彎腰将陵南從地面抱起,快步走進房間,輕輕放置在平整的床榻上。
“對不起。”他輕聲道,“沒保護好你,是弟子的錯。”
他不敢再奢求陵南的愛,越界的愛。他要用一生去彌補,他今天所犯下的罪過。
陵南躺在床上,眉頭緊皺,光是看着仿佛都能切身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胸口前升騰起一道藍光,藍光越發耀眼,足以照亮整間屋子。藍光逐漸收攏,亮度緩緩減弱,徐徐收成一顆發着熒光的小藍球。
藍球停滞在空中,最後慢慢下落,落在荀知頤的掌心。上頭還帶着一絲陵南體溫的餘熱,但很快變得冰涼。
就如同床上人,起先還笑着,下一秒隻能皺眉死捱痛苦。
荀知頤還未将藍球握暖,藍球又再度騰升而起,飛至空中,逐步往外頭飛去。瞧着方向,應當是去伏香的位置了。
陵南也在這時候悠悠轉醒。他全身被汗浸濕,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面上的血色還未恢複,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相貌,不過同剛才相比好上了不少。
疼痛随着剝神的結束離去,劇烈痛感離去後帶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感覺到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已經離去。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荀知頤,安撫道:“無事的,不過就是神識罷了,你不用自責。”
“何況我的任務本來就是為你護法,如此也算是盡了義務。”
“什麼義務?”荀知頤語氣有些急,“你對我從來就沒有任何義務。都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夠強,是我沒保護好你。”
陵南歎了一口氣,荀知頤的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死犟,不撞南牆不回頭。
“師尊,你前幾世護法的分身,可有像我這般糟糕的?”
“我記不得了,不用糾結這個,不重要。”
荀知頤定定地看着陵南,知道他不欲多提此事,無法,隻得将滿心的愁苦壓下。
“如今我倒是也成了個普通人。”陵南笑笑,“感覺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荀知頤沒答話,隻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沒辦法再像從前一般沒心沒肺地調笑幾句。
“走吧,我們去把松心接回來?”陵南笑着看向荀知頤,眼底完全沒有失去神識的悲痛,
有那麼一瞬間,荀知頤都以為他不在乎自己的神識,那痛苦的神情都成了他的錯覺。
他勉力露出一個笑,輕聲答:“嗯。”
陵南走路還不太穩,需要人攙扶。他自己倒樂在其中,叽叽哇哇地扯着話,從東扯到南,又從西扯到北。
好像不論多大的事在他那都不成事。
“不知道沒了神識還能不能回到天上。”他念叨着,“不過就是回不去也挺好,天庭那麼無聊,轉世成個普通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樂趣或許還多些。”
荀知頤:“師尊……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呢,刻苦銘心的痛,怎麼會因為一句輕飄飄的沒關系就消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