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冬天一向到得早。
大梁汴京城内才剛過完熱鬧的中秋,北邊的邊境便已入了冬。大地尚未完全陷入冰封的氛圍,但寒意已經開始彌漫。
邊境的土地沉寂而凄涼,散落其上的村鎮裡行人稀少,往來客商寥寥無幾。
在這快要凍結的曠野上出現了一輛馬車,馬匹的皮毛被厚重的毯子包裹着,隻露出一雙靈活的眼睛和冒着白氣的鼻孔。
駕車的是個年輕人,叼着根幹枯的馬尾草,嘴裡哼着小曲,掀起眼皮看着前面出現的小鎮。這個邊境小鎮,如同棋盤上一枚孤獨的棋子,隻有鎮口的石碑向外來者告知自己的名字——清河鎮。
清河鎮位于梁、遼、夏三國交界之處,被戰火蹂躏而成,雖屬大梁境内,但由于其地理位置特殊,實際是個三不管地帶,往日裡各色人物來來往往,因此這輛馬車并未引起什麼注意。
年輕人将馬車停在鎮口外,吐掉嘴裡銜的那根草,轉頭朝車裡輕聲說道:
“少當家,到了。”
江枕風伸出蒼白的手拂開厚重的簾子,朝外看了一眼,輕飄飄說道:“天色看起來不太好。”
盛淮馬上領會到話中意思,連忙接話:“是啊,看樣子又要下雪了。雪天不好行路,不如今日就找個地方歇下。”
得到默許後,他敲開了附近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小姑娘,探出頭怯生生地看着門外的人。那人身着簡樸,濃眉微揚,笑盈盈地看着她。
小姑娘問道:“你是誰?”
盛淮笑得和善,朝小姑娘說道:“在下途經這裡,看天色不好,想找個地方歇歇,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小姑娘有些猶豫,盛淮見狀從懷裡拿出幾枚銅币塞到她手裡:“小妹妹拿去買些好吃的。”
小姑娘搖搖頭:“爹爹說不讓陌生人來家裡,你們去找别的地方住吧。”
盛淮也不為難小姑娘,這裡的人魚龍混雜,住戶不願意随便接觸外人可以理解,他隻又問道:“妹妹可知這附近有沒有客棧?”
“往南走大概六裡路,是我們這唯一的一家客棧,叫黑河客棧,你們可以去那裡,不過......”小姑娘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盛淮追問。
小女孩突然把銅錢塞回盛淮手中:“黑河客棧的老闆娘會吃人。”她指了指南方,“但總比留在野外被遼兵抓走強。”
盛淮笑道:”多謝妹妹提醒,我曉得了。”
說完他将手裡的銅錢又塞回小姑娘手裡,轉身回到馬車上,揚繩驅車,晃晃悠悠往南駛去。
一行人來到黑河客棧門口,盛淮跳下馬車,替裡面的人掀開簾子,一個男裝打扮的少女鑽了出來,扶着盛淮的胳膊下車。
“嘿,好你個小臨霜,我是要扶少當家的的,你倒先出來了。”盛淮朝着那少女罵道。
盛臨霜沒有理會他,笑嘻嘻地伸手接住從車裡伸出的手。
芊芊玉指輕輕搭在盛臨霜手上,江枕風從容走下了車。
她身着一襲青色的長袍,披着一件黑狐大氅,腰間墜着一塊白玉,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
盛淮擡頭看着客棧牌匾說道:“清河鎮,黑河客棧,這名字取得有意思。”
三人推開門後,客棧裡的交談聲瞬間消了下去,裡面的人都轉頭看過來,上下打量着這三個外來之客。
江枕風徑直走向最暗的角落,黑狐大氅掃過滿地花生殼。
"少當家......"盛臨霜壓低聲音,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衣角,"那些人一直在看我們......"
江枕風的茶盞落在桌上,濺出幾滴茶水。
盛臨霜順着她的示意望去——那個臉上刺着字的彪形大漢正和差役舉杯對飲,燭光下,他臉頰上的刀疤泛着猙獰的紅光。
"看清楚了?"江枕風說道,"官差和囚犯同桌飲酒,這世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話音剛落,客棧的門便被一人撞開。
“天殺的劉老三,你給老娘輕點。”一旁的老闆娘尖聲叫道,”這門要是壞了你給老娘賠一個。”
“對不起老闆娘,下次注意。”撞門的大漢說道。
一旁喝酒的酒客沖他喊道:“劉三哥好久不見啊,快來給我們講講,最近又去見什麼貴人了?”
劉老三也不推拒,直接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