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機票?”
“晚上八點吧。”呂裴郗從場地介紹書中擡起眼,“正好到那是早上八點,直接去場地了。”
“……也不必趕這麼緊,”陸毅恒抿唇,“你最近應該松懈一些的。”
當初他讓呂裴郗來赫倫梵,雖說是想讓她來鍛煉一下能力,好為以後奪權不被董事所看不好。
可如今,看着她為下月底的展覽,所忙到連緩沖一下心中所難耐的情緒的時間都沒有的樣子,他免不了有些後悔。
她先是哼了一聲,說:“聽過那句話嗎?”她頓了頓,“難受的時候,就多做點事。”
她總是這樣,對待所有煩心與難過之事,都可在次日一早,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仿佛多大的委屈與悲傷,在她眼裡都不值得一提,都是可以被她揉進肺腑中化作灰燼消失的。
但人的眼神是不會說謊的,她的雙目中,分明透露着悲傷與脆弱。可她偏要坐的筆直,面露并不好看,也不真實的微笑。
“其實,”他忽然開口,指尖交疊在一起,“有時面對難過之事,痛哭一場也沒關系。”他說話時,并沒有擡頭看對面女人,而是垂眸,盯着自己那交疊在一起,正被自己無意識所摩擦的指尖。
看着他這幅模樣,呂裴郗隻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面對他的這張臉,她總是說一般般,可帶着眼鏡的男人,臉上總是透露清冷貴氣之色,這也是着實迷人的一點。
但……此刻看着男人耳尖紅得要滴血,指尖透露股男大的局促所攪在一起時,她實屬覺得有些過于有些違和感。
忽然,她反應過來,不在想這些無意義的事。
她倚靠在椅背上,晃動着椅身,身形轉向左側,面向落地窗,她說:“哭一場?”似是覺得他所說不合理,她蹙起了眉,“哭能解決問題的話,那這個世界上,哪還有讓人為難與解決不了的事情了?也不會有隐藏多年,一直找不到證據,無法定罪的人了。”
聽了她的話,陸毅恒實屬有些難以置信,這是一個正常人能想到的問題,他無奈道:“可就是解決不了,才更應該痛哭一場,釋放一下壓力啊。”
她再次控制椅身,轉回面向陸毅恒,她說:“那哭的意義是什麼?隻為解放壓力?可事情還是無法解決,還會因此浪費更多時間,那這樣不會因此得到更多壓力嗎?”
陸毅恒頓時啞口無言。
“哦對,”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照你這麼說,警察局該改成淚腺局了吧。”小嘴似是淬了毒般,“說不定對着嫌疑人哭上兩聲,就全招了。”
“要不幹脆讓警察叔叔先把那誰抓回去哭上兩聲看看?實在不行,我去哭也行。”
“……”
見他不做回答,呂裴郗也不在等待,起身便想離開。
“呂裴郗。”
女人應聲回頭,與他平視,但沒有開口,隻是安靜的等待着他的下句。
“這樣強撐着,不累嗎?”
此刻,他的眼中,透露着很多讓呂裴郗看不懂的情緒。
以往的她,并沒有多加關注過陸毅恒的眼神,偶爾看到,也隻是覺得他的眼神中總是一如既往的深沉且清冷。
可在同一個屋檐的一個月多的接觸下,她發現陸毅恒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總是帶着股她以往從未見過的情緒。不,或許可以說,是她以往從未多加留意過他。
她一直以來,對他的誤解好像都很大,而現在,她居然覺得他這個人……也挺好的。
“想什麼呢?”沈宗明的嗓音打斷了呂裴郗的思緒,“該登機了。”
呂裴郗回神,随即站起身,推着行李朝着登機口走去。
因為陸毅恒手上還有些事未處理完,索性便先讓兩人去法國,而自己随後趕來。
飛機上,呂裴郗看着這黢黑的夜色,眼前恍惚浮現出前幾年裡,她獨身一人兩國來回跑的畫面。要問當初隻是因為小脾氣就獨自一人跑去英國後不後悔,那她或許會對自己的回答有些猶豫。
可這不全權怨她,任誰對待一個不明不白就萬千阻礙自己的人,都不會想在接觸下去吧。更何況,當初的她,對于陸毅恒真的是讨厭的不能在讨厭。
可每每提起那兩年,她最先想到的不是陸毅恒對自己的‘惡性’行為,而是申請院校的那幾天。
那是她那兩年裡,記憶最為頗深的一天。
那年的夏天,尤為的炎熱。
炎熱到什麼程度呢,炎熱到少女甚至分不清當初少年的臉上到底是汗,還是淚。
“你言而無信!”少年按住少女的肩膀,迫使她緊貼牆壁。
“陸毅恒,你有神經病啊?”她的臉上,充斥着排斥與厭煩。
對于少女的表現,陸毅恒是早已習慣,他沒有回答少女的話,隻是接着詢問自己想要的答案:“為什麼?為什麼是英國?”少年的尾音帶着輕微的顫抖,“呂裴郗,你告訴我,為什麼?”
正處在煩燥與排斥的少女,哪裡察覺到少年尾音的顫抖,她的内心中隻覺他很煩。
“你就和瘋子一樣!”她用力推開禁锢住自己的少年,“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我們關系很好嗎?你管我為什麼申請英國?”
青春期的情緒總是易燥難控的,而少女對于自己的語氣也未覺不可,“你随便拉位認識我們的,你去問問,我們是朋友還是什麼?你不是一直樂意和我作對嗎?好啊,那以後不複相見啊!”
烈焰灼燒的午後,操場旁樹木影子下的少年,臉上落滿了水漬。
汗水裹着發絲上剛沖過澡後的水漬流置眼角,随後又從眼角滑置下巴。
或許少年也未曾清楚過,這日眼角流露的到底是汗還是水漬,還是……淚水。
少女滿不耐煩的表情,與有些渾渾噩噩的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少年看着少女的表情,仍是不棄的詢問:“當初不是說好了,以後去哪都在一起的嗎?”少年的嗓音中有些不容忽視的無力。
而少女聽後,則是恥笑一聲,說:“你也說了,是當初。那都是1剛開頭的年齡,你拿到如今來說,未免過于難看了吧。”少女的語氣并不好,也完全沒有在乎到自己一字一句後,站在對面的少年臉上的變化,“你去想想你所做所為,在和我提論當初的什麼約定。”
少女說完,轉身便想離開,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身後少年拉住了她的手腕。
未等少女轉頭,便聽他說:“我可以解釋,我什麼都可以解釋的……”無力的情緒過于明顯,可無論少年怎麼說,少女都未曾轉過頭,哪怕看上一眼。
但也正因如此,少女沒有看到少年眼裡的不甘、堅定,與眼角處滑落出的淚珠。
明明那時的少年,都已經決定袒露真相了,可少女仍是沒有給予一個眼神。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注定。
注定有些話是難以開口的,是難以直面的,是難以表達的。
不過還好,時間會做最好的決定,即便時隔數年,即便解釋隻是随口訴說,即便少女不做多加思考,但藏匿于少年心底的真相,還是在多年後的夏天,同少女袒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