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有些失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應,最後還是晏鎖蔚叫人添飯。
在齊府很少得到遵守的“食不言”,在今日雙份尴尬下得以存續。
晏鎖蔚想起這件事仍覺得好笑,齊煊見她這樣,也總算找到機會打破沉默:“好了……郡主不許笑了。”
許久沒聽到齊煊叫“郡主”,如今一來竟有些新鮮,晏鎖蔚難得抛卻心中重擔,真心實意地微笑着。
他也發現她心情不錯,心中便起了别的想法:或許前幾日龍泉墨的事可以問上一問。
想到這兒,齊煊坐直了身子,道:“我看你喜歡書畫,外祖又在青城,那兒的龍泉墨比京城的朱金墨更好麼?”
這話問得突兀,他心裡也清楚得很,不過也沒什麼方法能将話圓滿地轉過去,若她覺得為難,大不了他再想法子換個話題就是。
齊煊這樣想着,心卻随着話音出口而惴惴不安起來。
若她坦白,他還能如何自處呢?
晏鎖蔚一聽便知是試探之語,她道:“龍泉墨的獨特之處就是靠青城山的氣候造成的,我自小用它,自然是龍泉墨更和習慣。”
眼見齊煊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眸色漸暗,笑意也僵在嘴角。
“哦,”晏鎖蔚又道,“前幾日那塊龍泉墨是我一個舊友相贈,改日再與你說。”
她輕飄飄一句,就足以在齊煊心中激起千濤駭浪。
雖有可能是一句安慰話,但也算是有了着落。
晏鎖蔚見他又扯出一個笑,并不顯得十分高興,一雙瑞鳳眼在這有些誇張的表情下彎成月牙,倒有些依賴讨巧之感。
又無端令她想起幼時那隻狸貓,窩在懷中露出肚子讓她揉,發出“呼噜呼噜”的響聲,但仍警惕地半眯着眼睛瞧她的神色。
雖被宮中衆人成為“有靈性的怪貓”,晏鎖蔚還是十分喜歡它,以至于這麼多年都沒有忘懷,後來全京上下亂作一團,不知它又跑到哪裡去了。
二者的神态在此刻相合,晏鎖蔚心有不忍,伸手揉了揉他的額發。
觸感柔軟。
真像啊。
齊煊自然是不知道他現在在晏鎖蔚心中是什麼形象,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完全不重要。
他斂眉将更多的欲念收攏進眼底,微微側身将頭頂抵在她掌心蹭了蹭。
從晏鎖蔚的角度看,隻能看見發絲與睫毛的陰影一同投射在他的眼下,原本鋒利的眉形輕輕擰起,平添了幾分易碎的神色。
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若問她心裡這麼想,齊煊的很多行動都處在她不理解但不反感的範圍内。
她要做的一切都不可見光,為何他還要極盡讨好之姿?
她本就疑窦重重,為何他從未有過探查之心,反而主動地将自己的事剝開給她看?
她也有很多話想問,但探究欲并不旺盛,她深知維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盲婚啞嫁,幾月談情,對她而言毫無可信之處,她半點沒往這處想。
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憐惜了幾日,晏鎖蔚總算得到了李千明帶來的準信。
那位“甯玉奉”實為齊家軍舊部後人借書生身份假扮,至于究竟是哪一支部隊,名冊早在幾年前就遺失毀壞,無法查證。
如此,甯玉奉所給情報大緻可證。
齊家軍枉死碎玉城,大雍損失慘重,虎符缺角使得景元擁兵自重,一朝舉旗謀反黃袍加身。
一切都說得通了。
宮中畢宴為碎玉城祈福的那個年節,齊煊在邊關的戰火裡失去了一切。晏鎖蔚想起在京城與他提及虎陽山後的那夜,明顯被夢魇纏身,他不可能沒有恨。
如今他一步步奪得景元帝的信任,在共同的仇恨之下,晏鎖蔚認為是時候推他一步。
她需要這個助力。
“安排下去吧。”晏鎖蔚深吸一口氣,對下屬道。
這邊,齊煊上奏了兩次芸川案的進展,各處線索都指向四明商會,但上面傳下來的意思大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來這商會背後的人來頭不小,如今他還未能正式起複,自然不能冒這個險,隻能随上頭的意思先應付着。
不過他還是想在力所能及之内多找些線索,就算不能一鼓作氣将大樹扳倒,至少手上也能留存些許大人物的把柄。
就這樣,齊煊還是與下屬一道翻查卷宗,查探糧倉一事。
小廖府的當家主母高金花見幾日沒有消息,心急如焚,上門擊鼓鳴冤了好幾次,說要打闆子也不退,現下衙門門口又鬧開了。
齊煊皺眉,揉了揉被鬧得生疼的額角,道:“你們出去看看,一隊去找廖老爺,趕緊把她帶回去。”
下屬紛紛稱是。
縣衙卷宗處僅留齊煊一人,他翻找出沒看完的糧道記錄,其中有一本格外陳舊的冊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兒避光防潮,這本冊子卻發黃有蟲啃食的痕迹。
他隻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那是大雍成興年間的記錄,也就是前朝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