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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很讨厭夜晚,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就已經和沈羽一樣恐懼夜晚的到來了。十五歲的那個夜晚,他永生難忘。
那晚寒風灌進身體裡,特别冷。他把衣服拉鍊往上提,剛好擋住半張臉。天色黑得不見底,他朝黑漆漆的走廊看了一眼,心想那人今晚應該不會回來的。剛幾步走到家門口,樓道就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
來了。
男人該是喝了酒,酒氣很重,走起路來步子有點沉,不過還算穩當。李昂手心一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沈羽睡眠很淺,門開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醒了,但她沒有睜眼,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過所有。聽聲音男人應該是在客廳轉悠了一會兒,把帶回來的幾瓶啤酒放在桌子上就躺在客廳的那把椅子上了。
睡吧,他如果借着酒勁睡着了,就不會發瘋了……
陳嬸給她拿了一床厚褥子,本來是不該覺得冷的,但是她覺得有一種寒意被強灌進身體裡,忍不住的發抖。
這時,男人突然起身了,應該還随手拎了一瓶啤酒。
四下太黑了,沈羽借着那一點月光,死死盯着卧室的門。
“把門打開!”男人推不動門,頓時拍起了門,“别給我自作聰明,把你那破桌子給我搬走。”
或許年齡小就是會有很多的無奈。看啊,那個被她視為“惡魔”的男人就是可以這樣輕易她的把戲,抵住門又怎麼樣,他還是能闖進來,不論用什麼方式……
“砰!!!”
男人抄起一把椅子就往門上砸,也不知道是砸了多少下,那響聲很鈍,一下又一下沖撞着她拼命抵擋的脊背,恐懼感蔓延周身。
“沈宇,你現在能耐了是吧?”
“……”
門到底還是被撞開了。
男人的鞋上帶着泥,酒氣熏染了空氣,一時間一股極度的惡心感湧上胸口。
“錢給我,我不動手。”
“……”
僵持了幾秒鐘,男人徹底沒了耐心,順手就甩過去一個巴掌:“老子他媽跟你說話你聾了嗎?跟你媽一個德行,裝什麼裝?”
那一巴掌的力度很大,耳鳴感讓她覺得有些不适。
“我哪兒有錢給你?一個初中生,你覺得會有錢嗎?”
“你他媽那是什麼眼神?”沈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厭惡感寫在臉上。
“沒錢?”男人喝了一口酒,大聲叫嚷道:“那你這學期的學費怎麼交上的?别又告訴我是你們老師做慈善啊?”
說着,他有緊逼了一步,“姓陳的那一家子給你的還是啞巴那家?你最好是把錢拿出來,别逼我動手。”
沈羽的手攥得很緊,男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語氣,她都無比嫌惡。她咬着牙,内心深處有團火焰翻湧不息。
“夠了!”她怒視着他:“你憑什麼說他是啞巴?”
男人有些意外,嘲諷道:“跟啞巴混久了現在本事大了?敢跟老子叫闆了?你能把我怎樣?”
“你這種人渣是怎麼配活在這種世界上?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沈羽的聲調有些顫抖,手指因為攥得太久有些發麻,那種憤怒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埋在心底埋下了,她恨眼前這個男人,也恨自己。這麼多年的積壓,竟然到了現在才有勇氣發洩出來。
發洩的代價就是被再次揪起頭發,奈何她力氣是在太小,用盡全力反抗也掙脫不了男人的魔爪。男人拖着沈羽到了客廳,她光着腳,腳底被水泥地磨得生疼。
“把錢給我!”男人又砸掉了啤酒瓶,玻璃渣子在地上濺開,發出一聲脆響。
她咬着牙,朝男人投去一個憎惡的眼神,“怎麼?你想殺了我嗎?那你動手吧,否則就是我殺了你。”
很小的時候,老師會在課堂上說:“爸爸媽媽是最愛自己的孩子的。”那個時候她把這句話真正得聽進去了,他終究是自己的爸爸,就算他總是很冷漠,時不時會罵自己,但是那終究是爸爸,哪裡會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她那時總在想,或許在某一個放學的傍晚會看到爸爸來接她,又或許是在哪次生日的時候爸爸會提着一個小蛋糕突然冒出來說一句“女兒生日快樂”。
隻是世間大多事與願違,那幾年她放學看到的始終隻有陳叔和陳嬸的身影,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就連沈羽自己都說不清……
響亮的巴掌一下又一下,急促、不留一絲餘力。男人氣急敗壞,“老子有的選嗎?你以為我想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你媽也不是個好東西,誰讓你是個女兒,你媽跑了,把你這個拖油瓶留給我,害我變成這幅鬼樣子!”
臉明明紅得發腫,可心口的鈍痛卻更加清晰。她早就不會輕易流淚了,挨打的程度有輕有重,這一次,是最重的一次,也是最痛的一次,原來從未謀面的母親早就抛棄了自己。其實她早就猜到了,隻是當那個男人這個赤裸地說出來時,還是會覺得有那麼一丁點兒難過。也是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叫沈宇,這個名字計劃之内的承載者該是一個男孩子才對。
這樣想來,她的人生還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