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穿着趙欣親手織的毛衣,坐在陳叔家裡看電視,電視機裡傳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他看到晚上才回家。趙欣還沒回來,家裡的門卻被推開了,家門口放了一雙寬大的男鞋。
男人是回來拿東西的,他要走了,這棟樓整日難見光亮,潮濕得發膩,以後這裡不再是他的歸宿了。
他正在抽屜裡翻找,卻被誰拉了一下衣擺,轉頭一看,是李昂。
“都長這麼高了啊。”男人笑着,摸了一下他的頭,“你知道你媽把銀行卡放哪了嗎?”
李昂悶着,搖了搖頭。
“昂子啊,你跟爸爸說,爸爸有急用。”男人還是笑。
李昂再次搖頭,因為他是真的不知道。
男人蹲下身子,耐心地同他說:“那媽媽平時重要的東西都放在哪裡你知道嗎?幫爸爸想想,找到了爸爸就帶你出去吃頓好的行不行?”
聽到這,李昂開心地點了點頭。
銀行卡是李昂在趙欣某件挂在衣櫃裡的大衣口袋裡找到的,交給男人的時候,他有一種得意感,因為在這場找物遊戲中,他比爸爸更快,所以他赢了。
“好兒子,爸帶你下館子。”男人難掩喜悅的表情,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那頓飯,是父子倆吃得最後一頓飯。雖然隻是一碗餃子,可李昂覺得足矣,隻要見到爸爸就行了。
男人付了錢就又走了,李昂拉住他的衣服,一隻手比劃着:爸,你不回家了嗎?
男人輕拉開他的手,說:“我還有事,下次再回。”
李昂很執着:回去一趟吧,媽也很久沒見你了。
男人拗不過,大庭廣衆之下被孩子纏着也不是個事兒,既然如此,不如回去把事情都說清楚,左右也是要離的。
趙欣下班回來後看到父子倆窩在沙發上,臉色不是很好看。
“昂子,明天還上學,你先去睡覺。”
李昂乖乖點頭回了房間。
趙欣和男人幹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開口,一直等到李昂睡着,趙欣才忍不住質問他:“你都跟我兒子說了些什麼?”
男人解釋:“我什麼都沒說。”
看見他,趙欣滿是厭惡和疲憊:“你不是新找了一個嗎?還回來幹什麼?”話問到這兒,趙欣的某根神經突然變得緊繃起來,“你拿了我的錢?”她的眼裡盡是不安和詫異。
男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點了根煙:“是。”他緩緩吐出煙圈,覺得舒服:“兒子找到的,果然,還是你兒子最了解你。”
趙欣輕蔑地笑了一聲,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的,又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
“這幾年你往家裡寄過多少錢?這些錢是我給昂子存的,你憑什麼這麼心安理得地拿走?”累了一天,她的語氣裡盡是疲憊。
男人掀開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錢我會還給你,但是現在我一定要拿走,算我跟你借的。”
聽到這兒,趙欣的語氣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借?借給你和外面的那個女人嗎?”許是怕吵醒李昂,她不得不壓低聲音:“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這錢我都不會借,把卡還給我,你滾。”
“那你還想離婚嗎?”
什麼意思?
“錢借我,明天我們就去辦手續,從此再無任何瓜葛。”男人又吐了一輪煙圈,眼神很空茫。
趙欣遲愣了好久才說出一個“好”字,随即她又輕蔑地笑出聲來:“别說的好像是我對不起你一樣,出軌的是你不是我。”
男人終于有了反應,他的語氣有些激動:“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清楚嗎?當初和你結婚日子過得好好的,生了孩子全變了,為了治他我們花了多少錢?我都說了是啞巴就别要了,你偏要執着,這麼多年,他能開口了嗎?”
這麼多年,他能開口了嗎?這句話是懸在趙欣身上十幾年的一把刀。
“那又怎麼樣?他是我兒子,就算治不好我也要治,你這種人,就不配當他的爸爸!”
男人覺得她固執,不想再多說什麼,“行,明天把婚離了,我們就沒有任何關系了,錢在年底一分不少都還給你。”
十歲的小男孩蜷在門後,他沒有哭,隻是想起白天的一切,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
畫面到此全部消散了,那個少年又回過頭來繼續走。除夕夜那晚,街上萬家燈火通明,他飛奔到醫院,等待他的是母親的屍體。他哭得很慘很慘,那種無力和虛無感,此生都不願再提起。
母親死後,李昂悶在家裡很長一段時間,有太多東西他都不願意面對。那晚沈羽來找他,同他說了很多話,說自己變成了靈師,她問他:“以後我們都要一起好好活好不好?”
看着沈羽亮起的眼睛,他苦笑一聲,說了句“好。”
自那以後,他的人生便不算是隻為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