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闆介紹過來的人心裡都有數,隻要拿到了錢,絕對不會因為雇主的幾個白眼發脾氣。
沒過多久,電車到了橫濱。
此時是下午,雇他們的人談生意要等到晚上再來。
那個人找了一輛出租車,把人帶到今天暫住一夜的酒店去。
店老闆認識的這個熟客做的是酒的倒賣生意,有自己的一條銷售渠道,他表面上是二手販子,其實賣的酒都是名貴酒類的仿品,明白點來說是在倒賣假酒。
倒賣酒的中年人這一年常來酒吧。
他來酒吧隻喝酒,喝醉之前不會跟人多交流,一喝醉就喜歡向别人哭訴他的生活,好像恨不得讓店老闆和酒吧裡其餘的陌生人都知道他活得多悲慘。
周防尊打瞌睡時聽到過他扯着嗓子又哭又喊。
他哭自己原先是在一家制造販賣醫療器械的公司上班,後來莫名其妙被裁員,年紀大了,有家要養,失業家裡飯都吃不起。本來年齡大了就沒有其餘的公司願意要,投了幾個月的簡曆,他參加了不少面試,得到的結果都是讓他回去等消息。
所以中年人一開始來酒吧點的都是一些便宜的酒,喝吐喝醉了之後就搖搖晃晃自己回家,頭發和衣服上經常帶着一股酒臭味。
不過幾個月他都沒來過酒吧,再在酒吧看到他便和原來不一樣了,似乎是朋友邀請他去做生意,賺到了不少錢。
中年人所做的賺錢的生意就是仿造一些名貴的酒,再假裝是正品賣掉,原先他隻和朋友一起在東京做,後來聽說橫濱有家公司想進一批貨,就想開拓一下市場,也再仿出點别的品類來。
賣假的事情當然不可以在明面上到處張揚,中年人和他的朋友比較小心,所以雖然賺了錢,但生意不敢做得太大。
這回來橫濱談生意,他不舍得帶着他的保镖住多豪華的酒店。
中年人訂的酒店地方偏僻,屋子也很破舊,床上的被子枕頭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房間窄得隻能供一個人轉身。
他給帶來的保镖訂了兩間房,讓他們自己分。
其餘兩個人都聽說過“小小年紀進過少管所”和“打死過人”的『猛獸尊』,沒敢和他套近乎,自覺勾肩搭背一起進了同一間房,把另一間空的房間讓給周防尊。
周防尊推開門進去坐了一會兒。
這家酒店的隔音明顯不是很好,坐在靠牆的沙發上,很明顯地聽到隔壁兩個人抖動床單,收拾東西,和随口聊天的細微聲音。
房間裡沒有空調,溫度和室外差不多,小陽台緊緊閉着的窗戶有一道縫隙,被人随便拿一張報紙堵住。
周防尊背靠着沙發,打起瞌睡。
現在是冬天。
窗外刮着寒風,前不久東京才下過雪。
街上的行人穿着羽絨服,戴着手套,圍巾,帽子。
寒風把留着一道縫隙的窗戶吹得嘩嘩作響。
他卻感覺到了一種令人咬牙切齒,十分難受的狂躁,炙熱,黏膩。
仿佛整個人被置于火焰中燃燒。
在這樣的感覺中,周防尊昏昏沉沉,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了一片正在燃燒的廣闊荒野。
——和一個站在火焰中的男人。
***
中年人給他們發了條消息,告訴他們無聊可以出去走走,晚上記得回酒店就行。
被手機鈴聲吵醒,周防尊接了一個十束打來的電話,才看到這條消息。
隔壁住着的兩個人早就不見了。
夢中的記憶殘留在周防尊的腦袋裡,不過除了燃燒的火焰和站在火焰中的男人,其他的倒是記不太清了。
周防尊拿了房間的鑰匙,走出酒店。
他沒有走遠,隻在酒店附近晃了一會兒。
原先周防尊以為他們住的酒店已經足夠破舊,沒想到外面街上和裡面差不多。
是一個混亂,無序,似乎早就被現代社會淘汰了的地方。
橫濱幾年前發生了一場驚動全國的大爆炸,有一片土地在那場爆炸中全部毀掉了,雖然死的人沒有關東隕石事件多,但在當時也算是一樁大新聞。
這件事發生的當天,橫濱市長的道歉照片就被刊登上了報紙。
周防尊那個時候還在上小學,他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當時他的小學班主任當着他的面展開用巨大版面刊登道歉圖的報紙,邊看邊教訓他要和同學好好相處。
周防尊記不住當時班主任到底說了些什麼話,隻記住了報紙上那張灰白滑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