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墨般漆黑的湖水,她突然意識到,買來容易種下難,難道還能直接丢下去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水中的腐蝕物大多集中在水面及湖水中層,怕是還沒落到湖底,這些植物就會被腐蝕掉。
圍着湖繞了一圈,魚妖緊緊跟随她,在水裡打轉,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始終低垂着頭,并沒有發現魚妖的熱情。
“宋莺時。”她忽然聽到有人叫住了自己,迷茫的尋聲望去。
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了湖邊,水波一簇擁着一簇,或許不是她的錯覺。
邊緣的波痕着實幹淨了些。
“理理它們吧。”
魚妖得到了注視,尾巴打上了旋兒,擠在一起博她憐愛。
她不明白魚妖的意思,隻好又将詢問的視線轉移到裴回身上。
“蔔生訣。”
短短三個字,卻讓她明白了一切,身形不由得站直。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今卻有魚妖向她感謝,并主動完成她的難題。
說來慚愧,自己原是想利用它們的。
“将植物給它們,它們自會用自己的辦法種下去的。”
裴回和她一起坐在了湖邊,弟子服的衣角被湖水稍稍浸濕,似乎也染上了濃墨般黑,卻又有月光的映照,顯得些許明亮。
衣袖被人挽住,向上攏了攏,而後卷起來,發絲措不及防落下一縷,正好遮住了她低頭的視線,但她知道,這裡除了自己,就隻有裴回。
青衫袍從目光中移開,恍惚中她覺得自己又能喘得上氣來了。
魚妖圍在她身邊,紅色的影子在水中逐漸明晰,連帶着與湖水融為一片的細小點點圓斑,也讓人得以看得見。
手指輕輕按了一下魚身,瞬間又被頂了上去,似乎是不想讓她接觸到腐蝕物。
水植苗種在手中不見,魚妖張開嘴從她的手上銜走,随後沉入湖底。
等了好一會,卻都不見魚妖上來的影子。
“它們不會上來了。”她看向裴回,不解其意。
少年抿了唇,嘴唇動了動,卻未發聲。
他怕她難過,這個想法在自己腦中落地生根。
“它們是不是要去保護植苗。”裴回的沉默讓她心沉了半截,看樣子是猜對了。
“那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它們呢?”宋莺時出聲追問,皎白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名叫急迫的神情。
“它們要将自己的妖力渡給植苗,直至植苗有靈。”語調低沉,不似往常的冷漠。
為了她而耗盡生命嗎?
宋莺時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
她好像忽然理解了在她原本世界裡為護主而犧牲的動物。
忠貞,忠誠,忠義。
有一個詞很好,萬物有靈,因為有靈,所以生智,所以有情,所有自己的選擇與行動。
她忽然有些困頓,自己究竟是在哪裡?這些真實存在的隻是一場夢嗎?
她還當的成
——過客嗎?
“宋莺時。”裴回看向她的目光夾雜了幾分擔憂,語氣不由得加重幾分。
他對所有事情都可能是置身事外,唯獨對她的擔心做不了假。
心中掠過這樣的念頭,才讓她發現,自己早已置身事間,沒了退路。
許多事情,因為自己早已發生了改變。
謝長青沒有與宋驚寒因原主被欺淩而交惡,裴回沒有重傷被人帶走折磨,幾大少主不會齊聚合歡宗。
天道許久不曾出現,自己除了按原先的目的而行,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道理可走了。
“我們回去吧。”略顯疲憊的聲音讓裴回側目,不自覺握緊了手指,長劍出鞘,劍鋒在水波的蕩漾下,銳利不減半分。
“想一起去看看嗎?”
少年向她伸出手,雖然不知道她傷心是為何事。
在他的觀念中,妖獸保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乃至人,都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但低悶的聲音讓他莫名的煩躁,所以他想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圖她一笑,他也想做點什麼。
修長的手指瑩白如玉,在她愣神的功夫中已經将衣袖夾進她的手中,随後握緊她的手。
劍鳴铮铮,就連月光都要退避這劍光三分,溝壑于湖中頓成,湖水被分至兩岸,底下是深淵一片。
平靜的目光中沒有催促,隻是在靜靜等待她做好下去的準備。
去看看吧,她想。
不知為何,她覺得跟着少年,自己一定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