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返潮，空氣濕潤稀薄，混雜着泥土的腥氣和微生物發酵的異味。

不知是不是出于涵養，聶卓陽和校醫都沒指出談雲淼身上的異味，她自己卻如鲠在喉。

她顧不上許多，從兜裡掏出随身攜帶的崖柏精油，輕輕塗抹在了耳後。

這種從天然植物裡提取出的成分有驅蚊醒腦的功效，味道沒有花露水和風油精那麼濃烈，卻同樣刺鼻。

這下聶卓陽和校醫都聞到了。

校醫誤以為她搽的是香水，咧嘴笑：“女孩子就是講究。”

不管怎麼樣，崖柏的香氣總比茅廁裡好聞。

聶卓陽送談雲淼原路返回後，談雲淼留下了他的校服外套。

聶卓陽約莫是見她穿得少，當她怕冷，任由她拿走了，漫不經心地說：“周一升旗前還我，我在十二班。”

高三是決勝之戰的節骨眼，學校對高三生的風紀抓得不是很嚴，大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升旗儀式人人都要參加。

萍水相逢，她對聶卓陽這個人并不了解，可他這身強健的體魄是她羨慕不來的，她對聶卓陽的好感也大多來源于此。

她沒有留紀念的癖好，沒想私藏他的個人物品，隻是他的校服外套系到她腰間時沾到了她弄髒的濕褲子也不幹淨了，她想帶回家洗洗再還他。

聶卓陽的背影在走廊上漸行漸遠，走路的姿勢灑脫不羁，俨然沒有把助人為樂當作他今天的經曆裡難忘的插曲。他這副态度讓談雲淼覺得自己要是想借今天的事跟他搭上關系才是别有用心。

談雲淼定了定心神，收回落在聶卓陽身上的視線，一轉身就看見了教室裡的談書珩。

她這才想起談書珩是該回來了。

他坐在她的位置上，卻不是一個人。

孟毓潇彎腰站在他身邊心不在焉地向他請教一道複雜的解析幾何題。

談書珩似乎給她講了幾遍都沒能把她教會，冷着臉說：“笨死你得了。”

孟毓潇滿不在乎地把責任都推給他：“教不嚴，師之惰。”

談書珩強咽下這口氣，又換了種解法給她講解：“我最後再給你講一遍，不會拉倒。”

想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聶卓陽送自己回來。

談雲淼拄着手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兩人都自覺讓位，她卻隻是擺擺手，将自己的午餐拿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吃。

十六中的午休時間并不長，折騰了一番後休息時間所剩無幾，談雲淼收拾飯盒時，到點上班的班主任闫莉嬅找到她，跟她打了聲招呼：“雲淼。”

談雲淼循聲擡頭。

闫莉嬅在她身前蹲下，溫聲細語地跟她說話：“是這樣的，明天消防隊要來學校開宣傳講座，會舉行一個模拟火災逃生現場的演練，要求全校師生都參加，高三也不例外。但你的腿腳不是不方便嗎？就不用上上下下折騰了，留在教室裡休息吧。”

闫莉嬅的語氣溫柔和藹，談雲淼卻沒有馬上回應，她一聲不吭地望着遠處的樹枝，微風拂過她的額發，飄起的發絲撩過了她的眉梢。

談書珩正準備回自己班上就看見闫莉嬅走向談雲淼。

起初他還以為闫莉嬅和談雲淼接觸，是要談論和談雲淼成績相關的話題，沒想到闫莉嬅一開口就把談雲淼視作了異類。

他看着談雲淼怅然的模樣不禁走過去說：“闫老師，您好，我覺得這件事有待商榷。全校師生都需要參加的消防演練将她當作特例排除在外，要是真的發生火情呢？”

闫莉嬅緩緩起身，認真解釋：“我是聽校醫說她剛才摔了一跤，擔心她會因為在疏散的過程中不小心被其他學生沖撞到而受傷，也是為她的安全考慮。”

談雲淼沒想到她隻是摔了一跤，她摔跤的消息就這麼快傳到了闫莉嬅耳中。

雖說校醫把她受傷的消息告訴她的班主任合情合理，完全是照着條例裡的處置流程處理的，她還是十分詫異。

她私心不想讓旁人知道她摔過這跤。

幸好校醫知道的也不詳細，具體情況隻有她和聶卓陽清楚。

他不說，她的顔面就能保全。

談書珩得知談雲淼摔了跤後眼裡露出了一絲震驚，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便據理力争道：“可消防演練本就是為了模拟可能發生的一切情況，她不能說是演練中最大的變數，也是在實際疏散過程中需要考慮到的因素。您的本意或許是為她好，可這何嘗不是對她的歧視？我可以代表我們的父母向您保證，要是在疏散過程中發生安全事故，絕不會追究學校的責任，我在此強烈要求您把她當作一名正常人對待。”

闫莉嬅欲言又止，思量了許久才妥協道：“她可以參加演練，但是真的不安全。要是發生踩踏事故，不是你們一家不找學校讨說法就能解決的問題。我等會找消防隊的專業人員請教一下再給你們答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