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消防員也見狀走到她身邊,半彎下身問:“同學,你是哪個班的?要到哪個位置去?”
談雲淼忽然慶幸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和諧美好的國家。
平時她自己出門,經常會遇到給她讓座或是扶她過馬路的好心人。在路邊攤上買一些小物件,即便她不講價,老闆也會給她打折。最兇險的一次是她在廟會上發病,執勤的特警給她開道,争取到的寶貴搶救時間。
今天也一樣,都不需要她開口,闫莉嬅就和消防員溝通好了,托消防員将她背到了(8)班的方陣中。
孟毓潇跟着她一起落座。
青春期的少女對消防員有職業濾鏡,一坐下來就湊到她耳邊暧昧地問:“被八塊腹肌的消防員背是什麼感覺?是不是爽炸了?”
談雲淼思緒紛飛。
消防員披上這身制服就成了救死扶傷的一類人,她被救助以後除了感激沒有特别的感覺。
然而她想到了昨天背她去醫務室的聶卓陽——她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中出現在黑暗裡的救星。
想到這裡,她不禁環顧四周。
孟毓潇見她左顧右盼不知是在尋找什麼,好奇地問:“你在找什麼?你弟不是在那嗎?”
她說着朝斜右方一指,精準地指向了談書珩。
全校三個年級有五千多人,放在古代戰場上抵得上千軍萬馬。
即便是學生會統一安排的座次有一定的規律可循,要想在這麼多穿着相同、身材和發型相似的人裡找出某一個,也需要一雙千裡眼和十足的默契。
孟毓潇和談書珩之間的貓膩遠遠超出了歡喜冤家的範疇,談雲淼早就察覺到了一些,隻是看破沒說破。
她沒想到的是,孟毓潇給她這麼一指,歪打正着讓她掠過談書珩看到了同一條直線上的聶卓陽,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她知道,她之所以能一眼認出聶卓陽并非偶然。
談不上心有靈犀。
聶卓陽的身高目測有一米九,這個高度在南方的男生裡着實罕見,說是鶴立雞群也不為過。
他坐在那裡比身邊所有人都要高。
消防知識講座的講師是消防中隊的中隊長,正連級别,上尉軍銜,年紀輕輕就有一股遊刃有餘的老練感,一身诙諧的幽默細胞,随随便便講兩句都能成功調動場内的氣氛。
後排的同學聽得津津有味,前排的同學更是積極舉手互動,一場枯燥乏味的知識講座生生有了脫口秀現場版的既視感。
談雲淼也覺得中隊長的即興發揮精彩絕倫,可她的目光總是頻頻落到遠處的聶卓陽身上。
她實在是對聶卓陽身上撲朔迷離的謎團充滿好奇。
清明祭祖上錯的墳、被換下榮譽牆的廢棄展闆、醫務室校醫熟稔的語氣,都給這個重新回歸高考行列的少年增添了神秘感,讓她忍不住想要窺探。
高考在即,這樣一個隻适合各掃門前雪的緊迫階段,生出任何和備考不相幹的念頭都是危險的,更何況雄城本地乃至周邊的重本大學寥寥無幾,她至少要考到江南以北的大學,才不會成為談書珩選擇名校時猶豫的原因。
她就是因為太清楚自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關心别人的人生際遇,所以才踯躅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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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講授就到這裡,感謝大家的聆聽。”
消防中隊的中隊長講完準備的知識點,嚴肅地向衆人敬了個标準的禮,随後按照流程交了接力棒:“本次消防培訓的最後一個環節是戶外實踐,鑒于時間有限,隻能分組抽幾名同學來體驗。實戰場地在一号教學樓前的廣場上,請大家有序前往。”
講座結束,再次涉及到大型集會的疏散問題。
真将消防演練的課題進行到底。
室内退場的難度要比室外退場大得多,桌椅、台階全是障礙物。
穿着白色校服下樓梯的學生們像被堵在過道上的幽靈一樣,要麼停在原地左右搖晃着身子,要麼艱難地往下颠一步,百米長的台階硬是十分鐘才走到頭。
識趣的人都不急于一時,耐心等到第一波起立的走到禮堂門口才行動。
孟毓潇腿坐麻了,站起來跺了跺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闫莉嬅帶着消防員向她們這邊走來,孟毓潇頓時縮回了雙手保持矜持的形象。
談雲淼最終出禮堂依舊是在消防員的幫助下出去的。
經過了從教室到操場的操練,她的體力已然告罄,頓時覺得繼續參與演練是在要她的命。
她也顧不得自尊心了,隻想趕快結束這令人疲憊的一切。
闫莉嬅看出了她的心力交瘁,跟消防員商量:“消防員同志,能不能就在這教她用一下滅火器?”
是個好法子,三方一拍即合。
消防員當即提起滅火器手把手教談雲淼怎麼使用,談雲淼随後點點頭,表示自己學會了。
消防員彎腰放下滅火器,接着跟闫莉嬅商量好了,把她送回教室去。
高三的教學樓離禮堂不遠,送她的方式依然是背。
長期接受訓練的消防員背起人來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不僅腳下生風,還知道哪種姿勢能給彼此省力。
談雲淼伏在消防員背上要比昨天伏在聶卓陽背上從容許多,心理狀态也完全不同。
就在她即将坦然接受消防員的幫助時,無意間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聶卓陽,心下猛地一顫。
她不知道聶卓陽看到她被消防員背着會作何感想,故而十分介意消防員背自己的情形被聶卓陽撞見。
他會不會覺得昨天對她的幫助可有可無,今後再不願伸出援手了?
聶卓陽無疑是闖入她生命的一個意外。
異性的荷爾蒙隻是他給她的很小一部分沖擊,他桀骜外表下的隐忍不發,對于身患重病長期忍氣吞聲的她而言才有緻命的吸引力。
他在她眼裡與衆不同,唯與她相似。
他們是稍一碰撞就能讓靈魂摩擦出火花的同類,她期待着與他産生共鳴。
可惜擦肩而過時,聶卓陽淡漠的眼裡根本沒她,目光甚至都沒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就徑直看向了前方。
他身後有個女生一直在追着他解釋:“學長!學長!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爽約的!很抱歉給了你期待又讓你的希望落空,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也很愧疚,但是這個結果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聽這個女生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聶卓陽給她獻殷勤,雙方有了約定,她卻無故放了他鴿子,辜負了他的好意。
現在聶卓陽不幹了,她又舍不得和他分道揚镳,拼了命地想給他解釋爽約的緣由,試圖挽回殘局。
談雲淼沉默地消化了腦海中構想的故事,心想既然聶卓陽和别的女生有不清不楚的牽扯,她也不必在乎聶卓陽是否在意消防員背她了。
聶卓陽被學生會的這名女生追了一路,滿心都在想怎麼把身後的尾巴甩掉。
最後他實在忍無可忍,停下腳步,回頭跟對方說清楚:“你們拍你們的宣傳片,跟我沒關系。是你找的我,不是我求你,我不在乎自己上沒上鏡,随便你們換誰都可以。明白了嗎?還有什麼好說的?”
女生面露尴尬,讪讪說道:“就是因為是我主動勾搭的你,現在又突然說不行,所以才很過意不去。我聽說——”
她欲言又止,聶卓陽卻無甚關心,面無表情道:“你們會長是丁敏妍吧?”
女生驚訝了一下,遲疑地回答:“是啊……學長,你認識我們會長?”
聶卓陽面色不虞:“不關你的事,回頭我自己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