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足有四五米寬，談雲淼緊靠着牆坐着，連人帶椅隻占了走廊的八分之一。

哪容得他颠倒黑白？

孟毓潇氣得臉紅脖子粗，揮拳朝吳樾森的肩膀捶去。

吳樾森的言行犯了衆怒，班上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白看熱鬧，群情激憤，将吳樾森團團圍住。

“膽這麼肥，一個人來也敢欺負我們班女生，問過我們了嗎？說吧，是先卸胳膊還是先卸腿？”

“人家沒招你沒惹你，你走過去踩人家一腳，你還有理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觊觎人家的美色想調戲人家就直說，非找這麼下流的借口，我呸！”

場面頓時陷入混亂。

傍晚涉事的一幹人等都被叫去派出所詢問情況。

吳樾森身上一處傷口都沒有，卻惡人先告狀，說高三（8）班班風剽悍，是一群仗勢欺人的烏合之衆。

他幹打雷不下雨，一邊假哭一邊訴苦：“警察叔叔，我這是飛來橫禍啊。我隻不過是不小心踩到了他們班班花的腳，他們就合起夥來打我，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們這樣完全就是以她為中心的邪教組織嘛，這對嗎？”

他的飛來橫禍于談雲淼而言何嘗不是無妄之災？

他逢場作戲的嘴臉太難看，令衆人瞠目結舌。

戲演到這個份上，屬實匪夷所思。

分明這起事端是他憑一己之力挑起來的，也不知道事情鬧大了對他有什麼好處，他非要讨個說法，怎麼都不肯息事甯人。

演着演着，就真當自己是受害者了。

談書珩聽說談雲淼出了事，聞訊趕來正看見吳樾森胡說八道，直接把吳樾森摁到地上摩擦，騎到他身上舉起了拳頭：“想要醫藥費？我成全你。”

談書珩可是出了名的好學生，以高嶺之花著稱，平日裡除了談雲淼，他對誰都愛答不理，現在連他的情緒都不穩定了，可見吳樾森說的的确不是人話。

派出所的民警忙不疊上前七手八腳地把兩人分開。

就在這時，家長們終于來了。

沈巧玲是和吳樾森的母親一起進的門。

兩人路上互相問路，一對目的地，問的竟都是派出所，還禮貌地和對方說了“謝謝”，一路上相談甚歡，絲毫沒意識到即将迎來的修羅場。

兩位家長一進門先恭敬地跟派出所的民警問好。

派出所的民警請她們先入座。

吳樾森見了家長心裡一驚，飛撲過去抱住親媽大腿，先發制人：“媽，他們打我！”

吳樾森的母親嫌棄地扒開兒子的手，皺眉道：“又闖禍，回去再跟你算賬！”

吳樾森渾身一抖，卻不敢再鬼哭狼嚎。

衆人見狀暫且平息了怒火。

家人明理，這檔事就不算難處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事态已然升級，光聽吳樾森的一面之詞是行不通的。

每個人都要把自己眼睛看到的來龍去脈講一遍，屆時自有公斷。

接下來，所有涉事人員一一發表陳述，前因後果逐漸被還原了出來。

所有目擊者的證詞都指向吳樾森單方面欺辱談雲淼，由此才産生了後續的一系列沖突。

明擺着是吳樾森一個人的鍋。

吳樾森的母親自認為公允地反咬一口：“這件事是我兒子做得不對，是他罪有應得，但這個病怏怏的小姑娘不是應該呆在家裡好好養病嗎？她行走不便還随随便便出門，不是給其他人添麻煩嗎？”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把偏見擺在明面上，還一本正經地征求其他人的同意。

不等談雲淼一家說什麼，高三（8）班的學生頓時炸開了鍋，意見竟出奇的一緻，齊聲反對。

“我們沒覺得談雲淼同學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不好的影響，反而在灰心喪氣的時候看着她都沒放棄，别提多帶勁了。”

“除了你兒子，誰把她當異類啊？都是憑自己的本事在社會上生存，有什麼不一樣？”

“我作證！談雲淼同學從來沒拖過我們後腿！我們班整整齊齊49個人，少了誰都不行！”

“我說阿姨，您能不能别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您高高在上一句話，她輾轉反側一整天。聽您的口氣也沒覺得您兒子有錯啊，不然怎麼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給她留條活路不行嗎？”

“她都在我們班上呆了三年了。我們沒意見，我們爸媽沒意見，我們老師沒意見，怎麼您一來就有意見？您客觀嗎？公正嗎？禮貌嗎？”

吳樾森的母親頓時啞口無言。

談雲淼從來沒想到自己能獲得這麼多同學的支持。

他們為她發聲，她也不想躲在衆人背後一聲不吭博取同情。

她默了默，扶着椅背站起來，感激地朝班上的同學鞠了一躬，鄭重說道：“謝謝大家在我生病期間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我内心的幸福感不僅來源于我的家人和朋友，還有老師同學，以及社會各界。人活一世，或長或短，都應在天地俯仰間無愧于心，真誠而熱烈。所幸今天，所有光明而美好的品質我都在我的同學們身上看到了。他們在學校是什麼樣子，将來到社會上就是什麼樣子，我們的社會需要勇敢來打破冷漠。所以我在此懇請諸位執法者，不要責怪他們的莽撞。他們的高尚的品格是用青春熱血澆築的，比生命還要珍貴。”

正是因為她這番發言過于振聾發聩，所有見義勇為的同學都毫發無損地出了派出所。

當晚，吳樾森蔫頭耷腦地站在派出所門前的旗杆下，甕聲甕氣地念着臨場發揮的檢讨：“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錯誤，我不該無緣無故踩談雲淼同學的腳。我在對談雲淼同學的病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肆意踐踏她的尊嚴，是十分可恥的行為。我在此向談雲淼同學誠懇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唐突無禮……”

他每念一句，旗杆上飄揚的五星紅旗就在風中揮舞得更猛烈一些。

即便夜色漆黑，旗幟的顔色依舊鮮豔明麗。

國旗下，聶卓陽站在濃稠的夜色裡，無聲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