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雲淼回到寝室還在回味今天發生的一切。
入學以來,所有人都在忙着籌備新生開學和軍訓的事宜,就連談書珩也沒空顧上她,聶卓陽是第一個把她送到宿舍樓下的男生。
他跟她交代他的日程:“賽後我可能要忙一段時間,之後都在學校訓練。手機有時候會上交,但如果你給我發消息,我看到以後一定會回。”
除此之外,他還一股腦說了很多話,都是涉及到他個人隐私的秘密。
其中還包括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不會随意答應愛慕者提出的無理要求,更不會利用粉絲對他的熱忱要求對方為他做什麼。
這些東西都是他的個人選擇,與她無關。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麼多,卻也不是完全察覺不到背後的原因。
她能感受到聶卓陽對待她時的與衆不同,也明白他不明确表明心迹是怕被拒絕。
倘若他真的把某些話說出來,她也是真的會發好人卡的。
隻是……也許會口不應心。
談雲淼對着聶卓陽的微信頭像看了許久,半天終于看出他頭像上的朝晖是在十六中拍攝的。
左下角露出了教學樓标志性的一角。
可見他很懷念在十六中上學的那段日子。
起碼在他的潛意識裡,那輪朝陽勝過任何儲存在他手機相冊裡的其他圖片。
按理說那應該是他處在迷茫低谷期,混沌、灰敗、不堪回首的一段時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比如今的鼎盛時期還要高。
談雲淼不敢将這些與自己做聯想,隻是感歎他真的是一個勇敢無畏、時刻不忘本的人,已經比她見過的大多數男生都優秀了。
當她神遊天外時,寝室裡早已乒鈴乓啷亂成了一團。
室友都在收拾各自的違禁品,語氣格外焦急。
“快快快藏床下!”
“床下全是鞋子怎麼塞啊,高度也不夠啊。”
“你要藏床下就藏你的卷發棒,别把我的熱得快和電煮鍋和臭鞋子放在一起,想到這個下回我都不敢用了。”
“卷發棒我也不想藏床下……”
這輪搜查是宿管阿姨聯合學生會的不定期檢查。
學生會裡面有自己人當内應,趕在大隊人馬來前通風信,每間宿舍都收到了消息,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自行處理。
一名室友“噔噔噔”跑到窗邊開了窗,把一堆高功率的電器放在了空調外機上。
另一名室友則掀開窗簾的一角,跟談雲淼打商量:“雲淼,這個卷發棒能藏你被子裡嗎?待會兒宿管阿姨來你就躺床上吧,阿姨肯定不會掀你被子的。”
談雲淼從小就是遵守紀律、服從指揮的乖乖女,老師家長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種違反規定的事她沒做過,也不想做。
學校的基礎設施她信不過,電路老化成什麼樣她也不清楚。如果真因為電器短路引發了火災,别的同學興許還有生還的可能,她幾乎是百分之百葬身火場。
況且她高三的時候接受過消防培訓,深知大功率用電器的危險,聞言面露遲疑。
就在這時,宿舍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盡管室友看到了她不情願的表情,還是不管不顧地将卷發棒塞進了她的被窩裡。
談雲淼甚至來不及反應就成了跟她們一夥的從犯。
宿管阿姨帶着學生會的衆人進來,直截了當地詢問:“你們宿舍有用大功率用電器嗎?”
室友們站在門口笑嘻嘻地說:“怎麼會呢?我們大一剛來,生活用品都還沒有置辦齊全。”
“學校領導考慮得很周到,要食堂有食堂,要浴室有浴室,要公共開水間有公共開水間,我們什麼都不缺。”
宿舍畢竟是私人空間,來檢查的人隻是四下看了一圈,肉眼沒有看到違禁品便也沒動手翻找,走了個過場就離開了。
成功通過了檢查,幾個室友都松了口氣。
剛才那個把卷發棒塞進談雲淼被子裡的女生笑着說了聲“謝謝”,順便把卷發棒拿走了。
這段插曲原本隻是大學日常生活中極其微小的一件瑣事,卻因為意想不到的結局暴露了人性。
她們宿舍因為私藏違禁品被全校通報,公開批評了。
這天下課,談雲淼在衛生間裡解決基本的生理需要,擺了好半天中空的木凳子才調整到合适的位置坐下。
從超市回來的室友們以為她不在宿舍,在背後說起她的壞話。
“還用猜嗎?肯定是談雲淼打的小報告。那天我就看出來她配合得一點也不積極,和咱們壓根不是一條心。”
“啧,裝什麼啊?最煩這種清清白白的小白蓮了,顯得我們多沒品似的。躲檢查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嗎?就她事多。”
“搞笑,我們都沒有因為她是瘸子孤立她,她倒單方面孤立了我們所有人。”
談雲淼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室友非但沒有放過她,反而越吐槽越興奮。
“你們報到那天來得晚,不知道她來學校那天多大陣仗。她爸,她媽,她弟,她閨蜜,恨不得把整間宿舍都擠滿了。我就縮在床上看着他們千叮咛萬囑咐,維持着擡腳的姿勢,都沒下腳的地方。我不是歧視殘疾人,但能不能不要幹擾我的正常生活。我感覺跟她住同一間宿舍,我的生活質量都變低了。”
“她弟弟我見過,長得蠻帥的,是我的菜。我要不是被他弟的美色吸引,拿她當嫂子看,我才不會對她那麼友善。沒想到她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在背後捅刀告黑狀,我真的是小瞧她的心機了。”
“她弟和她閨蜜好像都是熙大的,成績都挺好。前陣子她閨蜜還給她弄到了全國田徑錦标賽的觀賽券。不就是一個跑步比賽嗎?有什麼好看的。她一個瘸子也不嫌折騰。”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那天回來碰巧看到一個力量型的帥哥送她回來。那個帥哥一身的肌肉,渾身都散發着荷爾蒙,也不知道她這副身子骨怎麼消受。”
室友們的笑聲放蕩,和造黃謠無異。
談雲淼胸腔裡蓄積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怒意。
她素來與人為善,與世無争,本以為這樣就能永遠過着太平日子,沒想到隻是一樁小事引起的猜疑,就能讓朝夕相處的室友釋放這樣的惡意。
她冷靜着處理了污穢,掙紮着支起身子,坐回輪椅上。
嘩嘩的沖水聲讓室友們的嬉笑戛然而止。
她頂着室友們驚詫的目光出現在幾人的視野裡,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們,不卑不亢地說:“宿舍被通報是因為有人刻意守在宿舍樓外拍證據,把所有将違禁品放到空調外機上的宿舍都舉報了。視頻都傳到了外省,影響非常惡劣,學校被消防隊找了。這件事全校都在讨論,你們沒有聽說嗎?我的私生活沒有什麼值得你們關注的,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親人,我有的你們都有,哪裡值得你們這樣計較,你們來學校的時候不是也請學長幫忙了嗎?”
室友們面面相觑,紛紛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自慚形穢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