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
馮潤被一陣突然襲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平城的冬天最可怕的不是鵝毛大雪,而是這不知何時起也不知何時才能停的勁風。過慣洛陽暖冬的她,很是不能适應這樣凜冽的寒。
她緊了緊兜帽,不自覺加快了行進的腳步,終于在寒風穿透貂裘之前邁入了尚食局的大門。
晝夜不熄火的湯鍋正汩汩冒着熱氣,僅一個照面就化去了臉上的寒霜。
馮潤深吸了一口帶着谷物清香的暖空氣,目光掃過忙碌的衆人。
“阿呼在那。”阿若伸出手臂,一下就指引出阿呼的位置。
阿呼将埋着的頭擡起,看清來人後,忙放下手中的白米,往帶着身邊的老媪向門口走去。
“娘娘,阿若,你們怎麼來了?”阿呼的手仍在圍裙上擦拭着遺留的水漬。
“米酒釀得如何了?”馮潤問。
“差不多了,奴已跟王司膳學了個大概,下月您就能喝到了。”阿呼笃定道。
“王司膳?”馮潤将目光移向阿呼身邊的老媪,隻見她目光清明,神色安定,頭上、手上一片飾品也無,長長的圍裙從胸口垂到腳踝,青布泛了白,偶有污痕卻十分幹淨。
“司膳王氏見過馮貴人。”
“不必多禮,都是我饞嘴,想吃米酒,才派這丫頭來打攪您。”馮潤十分謙遜:“聽聞您做的膳食連太皇太後都誇贊不已,還請您不要嫌我多事才是。”
“豈敢豈敢?貴人喜歡奴的手藝,奴歡喜還來不及。”
沒有人聽了誇贊還不高興,王遺女臉上每條褶子都流露笑意。
“那好,帶我去看看做得如何了?”馮潤沒有忘記正事。
“娘娘随我來。”阿呼扶住馮潤的手臂,借着衣物的遮掩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馮潤被帶到一間暗室前,借着開門的光亮,依稀可見滿牆大大小小的酒壇。
她被這濃郁酸酵的味道沖得腦袋一暈,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想進入。
王遺女擎着蠟燭取出一小瓶酒放在阿呼手裡後,便貼心的退下,留出空間給她們主仆叙話。
“來這裡,這裡無風。”阿呼帶着馮潤二人來到一旁的廊下站定,轉了個身,直面對面的回廊。
對面正是太官署,原本尚食局也屬于太官署管轄,隻是近些年被分離出來。
馮潤看到對面人影穿梭,知曉了阿呼的意思,便高那聲問道:“咦,是什麼地方?帶我去看看”
裡面的人早已發現她們,現看到三人相攜越走越近,一小黃門忙迎上來問候:“貴人安好,不知是哪個宮的貴人,可有吩咐?”
太官署來了宮妃,這情況可不常見。
是以也就一會的功夫,屋裡的管事的就出來了。
馮潤仔細地辨認着來人,慢慢地将他與記憶中的老閹官合為一人。
天殺的白整,就是他!
馮潤狠狠得掐了自己一下,不讓自己流出異色,可還不待她想出自然的開場白,白整身後又走出一人。
天助也!
馮潤一邊在心裡叫嚷着,一邊瞪大了眼睛,佯做震驚問道:“劇給事,你怎麼在這?”
劇鵬在這見到馮潤也是面色一僵,可人就在眼前,他隻能殷勤着腳步迎上去:“貴人,我還想問呢,您怎麼也在這?”
“我問你,你怎麼還問起我來了?”馮潤覺得好笑。
“貴人恕罪。”劇鵬讨好一笑,“我派了身邊的小黃門向您回禀太皇太後的指示,您可是收到信了,才尋來的?”
眨眼便能杜撰出一個小黃門來,使事情變得十分合理,劇鵬真想大聲贊自己一句“機智”。
也不怪劇鵬說謊,按規矩,太皇太後應允了馮潤的安排,他應當先去呈禀馮潤再行動作的。可離開太和殿時,太皇太後分明已懷疑他向馮潤靠攏了,他實在不敢再照常規行事。不按規矩辦事怠慢馮潤雖然令他十分心虛,可若是讓太皇太後坐實了懷疑,那他恐怕連性命也要丢了去。
“什麼小黃門?”馮潤以目相詢,發現阿若也并不知曉。
“看我這笨腦袋,這個小黃門恐怕要撲了個空。”劇鵬連敲了三下頭,“太和殿到這,與到您那的距離差不離,您當然不是得到信了才趕來的。”
“那您來是?”
馮潤心道人多正好唱戲。
隻見她将阿呼手中的瓷瓶取來放在掌心,在衆人注視之下扒開塞子,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一股濃郁的酒香沖向衆人。
這香既甜又冽,有一種說不出的霸道直鑽人心,勾得人幾欲引頸強灌,放肆享用一番。
“陛下知道我好酒,便将鄧至上貢的美酒悉數賞賜于我。可這酒罕見,隻得幾瓶,飲了便沒了。聽聞禦膳監有人善釀酒,我便遣我的婢女來學學,看能不能釀出來,哪怕有三分相似,也足以讓我暢懷了。”
話畢,她又将瓶口移至鼻下,深深吸了一口,後極為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這貪酒的模樣,任誰都會相信她就是一個酒饕。
劇鵬雖疑問從未聽過大馮貴人有此喜好,但此時也不是深究的時候,能夠成功地将話題從小黃門轉到酒上,他巴不得說得再多些。
“原來這就是鄧至的美酒嗎?臣嘗請大鴻胪拿出鄧至美酒給臣開開眼,大鴻胪卻拿不出,竟是陛下全賞給了貴人的緣故。貴人真是盛寵優渥。”
馮潤止不住地笑,頗為受用的樣子,“劇給事說笑了,若不是陛下先得罪了我,這樣的好酒怎能落到我頭上?”
“貴人實在太謙虛了。”劇鵬也跟着笑了起來。
此時還叫作張整的白整,在一旁卻急得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