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一晃就過,眨眼便到了十二月初八,釋迦摩尼成道節。
這一日,無論大小寺院都會施粥放米,宮中的寺廟也不例外。
一早,阿呼就端來據說是昙度法師親手熬制的八瑞相粥,喂馮潤喝下。
馮潤心不在此,隻就着阿呼的手匆匆喝了幾口,便繼續全神貫注地打扮自己。
今日拜過七寶永安行殿後就要去思遠寺了,想到自己的計劃即将實現,她的心就像揣了一隻鴿子一樣鼓動不休。
眼看已收拾停當,她帶着阿呼阿若飛快往七寶永安行殿走去。
七寶永安行殿已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光祿寺和掖庭的宦官,宮妃就隻有馮潤一個。
她瞬間安心下來,忙去尋找劇鵬,以顯得自己這個首倡者之用心。
“貴人,您來得也太早了,這遠沒到約定的時間呢?”
雖嘴上嫌馮潤來得早,但劇鵬心裡卻對馮潤的印象好了許多。
馮姓宮妃,隻要不比太皇太後晚,就誰也不能挑出錯來,偏馮潤是個實心眼的,早來了半個多時辰。
“劇給事客氣了。去思遠寺乃是我提議的,我怎能不早來?”話畢馮潤掃視一周,誠懇問道:“還有哪裡需要人手,您隻管吩咐我。”
“臣豈敢吩咐貴人?”劇鵬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疊在了一起:“若還有事要您親自動手,那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呢?”
“您就隻管坐在這兒。”劇鵬将她引至偏殿暖廊下:“這能烤火,您别凍着。接下來看他們幹活兒就行了。”
還沒等馮潤開口,就聽見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張整,笑着接過劇鵬的話道:“是啊是啊,都是宮裡的老人了,這些事他們最拿手了。”
馮潤瞬間沒了說話的興緻,隻坐下新奇地看着眼前的宮人忙碌不休。
沒一會,就聽見梵唱聲聲,僧人們魚貫而出,個個手捧佛門八寶在殿前分列兩隊站好。
馮潤被他們吸引了視線,站起身,朝正殿走去。
正殿中的香案上擺滿了新鮮的瓜果,個個鮮嫩欲滴;三炷手臂一樣粗的清香插在香爐之中,正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殿中央,威嚴高聳、身披金光的釋迦摩尼佛正低垂着雙眼,回望着他虔誠的信徒。
昙度法師一人領先,十六名僧人盤坐在後,悅耳梵唱正是從他們口中緩緩流出。
如斯震撼的場景,馮潤不是第一次見。但許是因為她死而複生的奇迹,她竟也如佛家所說的開悟一般,在這殿前,領悟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陣陣梵唱如淨水一般洗去她心中的雜念,她不自覺地五體投地,向佛陀緻以最虔誠的饋禮。
這樣的跪拜沒有持續太久,在她受不住地面的寒冷前,一雙大手穩穩地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是拓跋宏。
又是佛前、又是梵唱,馮潤幾乎分不清,這到底是是太和七年,還是他去探她的十三年。
拓跋宏見她面露懵懂,還當她跪久了,忙以掌包住她的雙拳,往她掌心裡吹氣。
“怎麼伺候的?沒有蒲團就讓貴人行禮?”拓跋宏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隐含滔天怒意。
周圍的宮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梵唱在此時停止。
“阿彌陀佛。”昙度法師雙掌合十行了個佛禮,才道:“貴人心誠,佛祖看到了也會嘉賞其心。”
拓跋宏仍不悅,隻對着昙度法師不好發火,回了個佛禮才道:“法師,太皇太後随後就到,儀式可以準備開始了。”
昙度法師躬身行禮,走到一衆僧人面前說了幾句,僧人們頓如羅漢歸位一般,整整齊齊在殿外站好。
馮潤也趁衆人動作之時,抽走被拓跋宏握緊的手,朝着人群中聚堆兒的宮妃走去。
宮妃們本就隻敢小聲嘀咕,等馮潤走到近前,更是如商量好了一般,齊齊閉上了嘴巴。
馮潤懶得跟她們交際,隻按着位序喊着她們站好。
在确認該來的都來以後,馮潤也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皇帝的左後方。
“不知羞。”
馮沺在馮潤經過自己身邊時小聲說。
“你若不想去,就将位置讓給高禦女。”馮潤冷冷道。
今天就是她的複仇大計正式開啟的日子,她實在沒有心情與馮沺盡作些沒意義的糾纏。
“你!”馮沺恨恨地盯着她,可她又不敢瞪得太久,畢竟皇帝就在她左前方,她不想在這時候惹出亂子。
衆人站定不久,便聽道銮駕的靜鞭之聲由遠及近。
不一會,馮太後就在殿門口下了銮駕,在衆宮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昙度法師快步迎上,與馮太後互見佛禮。
馮太後掃視了一圈,未見異常,便點頭道:“開始吧。”
昙度法師朝着東方擡起手,手落,便聽“咚”的一聲,巨大的鐘鳴穿透每一個人的身體,再将餘韻送往更遠的地方。
“咚”
“咚”
“咚”
一通三下撞鐘結束後,衆僧手持八寶法器,環着内殿中站立的衆人,再次梵唱。
昙度法師立在香案一側,高聲唱:“拜。”
馮太後整肅面容,從沙彌手中接過三炷清香,走進大殿中,跪在正中蒲團之上。
三拜後,她用清矍的手指舉香過頭頂,默念佛号後,由劇鵬攙扶起,将香插在香爐之中。
“拜”,昙度法師再次唱道。
拓跋宏大步上前,依着馮太後的樣子,三叩首後,将香舉過頭頂,然後插入香爐中。
“拜”,昙度法師再唱後,走上來的是馮潤。
然後是馮沺、羅容華、袁禦女等人。
宮妃們依次見禮結束,昙度法師再度召衆僧回歸主殿坐下,齊聲唱念心經。
直到香燒過了半截,昙度法師宣布儀式結束。
拓跋宏扶住馮太後的手臂,與昙度法師見禮後,朝殿外走去。
一聲“銮駕起”,太皇太後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
拓跋宏目送馮太後的身影走遠,回身站定在馮潤身前,柔聲道:“我們這就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