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卻似全然沒有注意到袁禦女這一眼,隻笑着将書合起,溫聲道:“袁禦女,你可知這經書寫的什麼?”
“什麼?”袁禦女完全沒有料到她的陛下會問這樣一句話。
看着拓跋宏越發緊逼的眼神,她不免慌亂起來:“這《成實論》寫的是...”
可是越着急越說不出話來,她嗫嚅了半晌也沒再多吐出幾個字。
其實也不是着急才說不出來,而是,她真的不知道這裡面寫的是什麼啊!
當時馮沺拿了經書來讓抄寫,她就十分不情願,滿心都在痛罵着馮氏女拿她們做人情。
心裡不忿,也就沒仔細挑選,隻憑着眼緣随手拿了一本最薄的。
誰能知道還有皇帝考校這一關啊?
會不會,這也是馮氏女的陰謀!馮氏女早知道皇帝會考校,隻是故意瞞着不告訴她們,為的就是要她們出醜!
想到此處,袁禦女狠狠瞪了馮沺一眼。
馮沺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瞪出了火氣。
她本也不是什麼柔善的性子,幾乎是立時,她便站到了拓跋宏身前,叉腰斥道:“陛下問你話呢?你看我做什麼!”
袁禦女才想起還有陛下的話沒答,忙乖順跪下:“陛下,妾認字不多,隻知道這經書寫的是釋迦牟尼的故事。”
她故意說得囫囵,賭的就是釋迦摩尼的成道日,抄得不外乎也是釋迦摩尼有關的經。
拓跋宏見她理直氣壯地瞎說便覺得火氣更甚。
忍了再忍,仍是沒忍住。
“胡說八道!”
“阿彌陀佛。”昙曜法師上前一步,“《成實論》寫的是苦谛聚、集谛聚、滅谛聚、道谛聚這四聚四谛。此經乃是鸠摩羅什法師晚年所譯,譯時精力大大不濟,故而此經結構松散,篇章不分,大段難明,連小僧也不敢妄言讀懂。”
聽到昙曜法師自稱“小僧”,拓跋宏羞憤難當。
前腳才跟昙曜法師回憶起他愛妃的窘事,後腳,他的另一個妃子又出了醜。
“經義尚且不明,也敢抄來供佛?”拓跋宏冷冷道:“傳我旨意,袁禦女不敬神佛,終離罔極,敕閉門三月,抄《波若菠蘿蜜》經百遍。”
這罰不能說不重。
袁禦女怏怏欲泣,不過她不敢恨拓跋宏,隻敢對馮沺怒目以視。
她現在确認了,這就是馮氏女的陰謀!
馮沺被瞪得心虛起來,她不願承認袁禦女受罰與自己有關,可她又騙不過自己,那經,是她特意去七寶永安行殿請來,再交給袁禦女的。
她将滿天神佛都在心裡求了一遍,用此生絕無僅有的虔誠希望拓跋宏能就此放過這件事。
但事情的發展顯然與她所期盼的背道而馳。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裡,拓跋宏開始了他的抽查工作。
費婕妤、萬容華、羅容華、來充華、呂承徽,每個人都經曆着拓跋宏的審問。
最後過關的隻有羅容華、來充華和她自己。
然而馮沺的竊喜還沒過三秒,便聽到拓跋宏冷冷的聲音又至。
“馮貴人,你既包攬抄經之事,便該對此負責。她們抄經不敬,拜佛不誠,你亦有失察之罪。”
他朝着常侍奉在禦的中人說道:“着馮貴人、費婕妤、萬容華、呂承徽、袁禦女即刻返宮。閉門三月,抄不滿百遍經不得解禁。”
馮沺呆愣原地。
她呆滞地看向滿面或悲或忿的妃嫔,看向昙曜法師,最終,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站在門口、遠離衆人的馮潤身上。
她不明白,怎麼自己辛辛苦苦謀劃一場,一點好也沒得到,反倒落了個禁足的下場?
而遠處的馮潤看起來似乎比她自己還驚訝。
趁沒人關注她這邊,她急忙向馮潤遞了個眼色,示意馮潤去找拓跋宏求情。
馮潤皺了皺眉,但還是走上前:“陛下,成道節這樣的大日子,何必興師動衆呢?大家才冒着風雪出門來,不如就罰她們在思遠寺閉門思過?”
衆人聞言,都停下了離去的腳步,期盼地看向拓跋宏。
“就是因為成道日是大日子,才不能允許她們如此作為!今日不敬神佛、明日便能遺忘祖先!”
衆妃愕然,陛下竟是連馮潤的面子也不給!
馮潤還要再開口,便被拓跋宏打斷:“馮貴人,你抄的經呢?”
馮潤一愣,老實答道:“妾忙着安排出宮之事,并未抄經。”
拓跋宏皺緊眉頭,繼續質問,“成道日你竟連一篇經也不抄?你拿什麼供奉佛前?”
馮潤也被他吼出了火氣,未加思考便道:“妾自在心中供佛,不勞陛下操心!冤有頭,債有主,陛下既有邪火要發,那妾便先行告退!”
話畢她便帶着兩婢女氣沖沖地離開了大殿。
拓跋宏被沖了幾句,越發生氣,看着殿中被馮潤發言吓得不敢說話的衆宮妃,他朝着殿外怒吼道:“劇鵬!怎麼還不帶她們回宮?”
劇鵬心裡叫苦,但還是擠出了一張笑臉,跑進來道:“臣在,臣這就送娘娘們回宮。”
“典禦署的人呢?快備馬!”朝着殿外喊完這一句,劇鵬重又堆滿了讨好地笑意與昙曜法師點頭告别。
馮沺迷迷怔怔地跟着衆人走出寺外,又看到拴在車旁,每人一匹的備馬,此時,她才驚覺馮潤的陰謀!
難怪馮潤一個不愛騎馬的,破天荒地叫了典廐署同行,原來,是為她們準備的!
馮沺恨恨地回頭看去,恨不得眼光能穿過牆壁,再将馮潤擊倒!
“姐姐,你給我等着!”
馮沺在心裡恨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