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就在眼前,不問可不是馮潤的作風。
她直接道:“陛下是為我而來。”
拓跋宏并未肯定或否定,隻是掠過一雙清淺的眼看着她。
“陛下找妾何事?”
馮潤實在想不通,什麼事能值得讓他冒着風雪跑一趟。
拓跋宏朝着門口的中常侍略一點頭,便有一個木盒呈了上來。
他接過木盒,朝着馮潤打開。
一張紙卷成筒狀,靜靜的躺在盒子裡。
馮潤覺得十分眼熟,輕輕将紙筒取出,展開,旋即她便被入目的字擊中,腦中一片空白。
“元元之心,可終百年。”
八個遒勁的大字如飛刀一般直射而來。
她不可置信地将眼神移到拓跋宏的臉上,想從他臉上看出個究竟。
前世她因病不得不離宮修養,拓跋宏派人送玺書給她,玺書上便寫着這幾個字。
可那是太和十三年的事了,現在的拓跋宏怎麼會寫這個?
難道他也死而複生了?
她被自己的推測吓了一跳,心就快跳出喉嚨。
不可能!
她不停地回想自複生後每一次與拓跋宏相處的場景,他一切如常,全沒有親政後的雷厲風行,也沒有對她展現出她再回宮後的黏膩和熟稔,他...應該還隻是拓跋宏。
“籲。”仿佛大難得逃一樣,她陡然松了一口氣,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
可這樣的表情卻讓拓跋宏生出不滿。
“你什麼意思?”拓跋宏擰着眉沉聲問道。
這是他與昙曜法師辯論佛法與永恒時突然悟出的話,彼時他也不知怎麼的,心裡全是馮潤,這句話就這樣突然鑽到了他的腦袋裡。
他把這當作天人感應,是他内心深處最誠摯的情話。
他将心中的情思細細挑出,勾在紙上,如獻寶一般馬不停地想要送到她面前,可她卻是什麼表情?
她毫不領情。
拓跋宏深覺受辱。
他劈手搶過紙張,倉皇潰逃。
馮潤張了張嘴,可仍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來。
她前世是何等愛重這墨寶,她将它拓下來,日日懸在正殿,讓每一個立在這殿中的人都能咀嚼其中真意,而真迹,她珍重地放在床頭匣櫃的最頂格,每當元宏又南征,她便将這八個字鋪在手裡,枕在臉旁,一面回味着他給的愛,一面安心睡去。
可最後賜死的诏書傳來,徹底撕碎了他的僞裝。
什麼元元之心,可終百年?
她以為的百年,是死後合葬,可他要的百年,是讓她殉葬。
什麼真心?
他隻是将她當作他衆多奴仆中的一個,随時都能褫奪她的生死。
拓跋宏将紙拿走了也好,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處置這個東西。
自嘲一笑,她撣撣衣上的輕塵,也撣去内心的陰霾,朝内室走去。
拓跋宏留的時間不多,哪怕阿呼阿若熟門熟路,仍是堪堪趕在截止之前,才将行李都裝上馬車。
今日放晴,照出滿山好景色。
馮潤無暇欣賞,亦不願理會任何人,躲進馬車後便再未出聲。
阿若看着互不搭理的陛下和馮潤,探頭探腦的羅容華,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兩人是又吵架了。
她輕聲勸道:“娘娘,羅容華邀陛下一道乘車,來充華邀陛下一同騎馬,您不邀請陛下嗎?”
馮潤興緻缺缺地搖搖頭,也不知在想什麼,她今天沉默得令兩人詫異。
沒一會便馬車辘辘,衆人正式啟程。
阿呼不習慣車内沉悶的氣氛,想了一會,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能會讓馮潤有興趣的話題。
“娘娘,奴去給太官令送傷藥時,太官令的房門正四敞大開,奴看到太官令一個人在收拾箱籠。”
涉及太官令,果見馮潤飛快地看過來,阿呼壓低聲音,繼續道:“奴趁他不注意便走了進去,太官令一見到奴十分驚慌,忙将手裡的東西藏在身後。”
“奴向他說明來意,送上傷藥。他問奴看到了什麼,奴說什麼也沒看到,他便叫奴快些走,再也别來。”
馮潤登時精神了,抓住阿呼的手問道:“他藏的什麼?你看到了嗎?”
阿呼抓抓頭,仔細回憶着,“是一塊白布包着的,白瓷瓶...”
“奴知道了!”阿呼大驚出聲。
随後從她貼身的包袱裡拿出一件加棉外袍放在腿上,朝着二人眨了眨眼睛。
“什麼?”馮潤與阿若都頗有些莫名其妙。
阿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疊好的棉袍展開,一個白瓷瓶顯露在衆人眼前。
她竟在棉袍裡包了一瓶酒!
馮潤瞪大了眼睛,輕輕地将白瓷瓶拿起,放在手中端詳,“阿呼,你...”
這分明就是她讓阿呼釀的那種酒!
阿呼竟将它帶出宮來了。
迎着馮潤的質疑,阿呼忙解釋道:“奴隻是想着也許會有用,奴真的不是自己想偷喝的!”
若不是馬車颠簸,她真想沖上去給阿呼一個擁抱!
原本以為整治白整之事隻能往後拖,沒想到,此事竟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有了這瓶酒,不管白整藏的是什麼,她都可以實施一場完美的構陷了。
“我相信你阿呼!你做得好。”馮潤将酒瓶捏在掌心,聲音充滿了興奮,“有了它,我就能心願得償了。”
阿呼抿了抿嘴,指着馮潤手中的瓶子道:“方才奴還隻是懷疑,可現在這瓶子在您手中隻露一半兒,奴便可以肯定了,太官令藏起來的,就是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