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之後,裡奧經常會來看看他,和他說話,時間不定,有時是在清晨,有時是在傍晚。
澤維爾意外地發現,裡奧其實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宅邸裡面的仆人态度恭敬,根本不敢和王子聊天,平日裡,除去一個身穿铠甲的騎士有時會在夜裡與裡奧會談,就再沒有見過一個與他交流的朋友。
于是,澤維爾就成了一個難得的交流者和傾聽人。他樂意與澤維爾談論此前在劍士學院的學習鍛煉經曆,同時也會和他傾訴自己對于國家正在發生的各項事情的看法,而澤維爾從不會嘲笑他,覺得他的表達太青澀,情緒太激動或是見解太淺薄。
他隻是低着頭,安靜地傾聽,就隻是這樣,但他身上仿佛有一種神奇的氛圍,裡奧一看見他平靜的眉眼,柔順的發絲在陽光下泛着光亮,還有微微靠近裡奧的體态,就感覺心裡似乎注入了一汪冷泉,變得不再焦躁,平和了很多。
與此同時,當他詢問時,澤維爾也會和他講起北方的種種,連綿起伏的山脈,高大巍峨的神山,無邊無際的霜雪,還有代代流傳的古老傳說,都給予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讓他對于這片绯瑟帝國的邊陲之地産生了強烈的好奇。
就像他對于這個清冷少年的感覺一樣。
澤維爾和他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裡奧不是沒有見過冷漠的人,但是,澤維爾的這種特質并非冷漠或者無情,而更像是一種……空靈?他和裡奧交談時,總是陳述事物,沒有評價,也沒有情緒,無所謂事情的結果,仿佛是一個旁觀者,自己從不參與其中。
就好像随時要與這個世界解離一樣。
裡奧想到這次自己用的詞語居然能這麼貼切,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望向對面的靠在樹下的少年,澤維爾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的恢複力真是驚人,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從幾乎瀕死的狀态恢複到已經能夠緩慢地走路,對此,澤維爾的解釋是他作為預備祭司,依靠信仰冰神的神力,來加快自己的恢複。
但是神的力量有這麼強大麼?裡奧有些納悶,畢竟他也不是沒有見到過祭司,皇都神殿所裡面的那群祭司一天到晚虔誠地祈禱,縮在神殿裡不肯出來,可也不曾看到過降下來什麼神迹,更遑論引導神力供自己所用。
不過管他呢,裡奧把這些都抛在腦後,輕快地對少年說:“澤維爾,再見,今天我要出去一趟!”
他今天要去皇都的議政大廳,回來了這麼久,他終于打算見父親一面了,一想到不久就要和父親見面,裡奧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澤維爾說:“再見,殿下。”
裡奧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你想什麼時候走,到時候我送你離開!”
澤維爾眼神一凝,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他頓了一會兒,仍面色如常地說:“我想,再過一兩天,我就可以離開了。”
他望着裡奧,說:“這些天,謝謝殿下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得您的善意。”
澤維爾向裡奧深深鞠了一躬。
裡奧被澤維爾凝視得有些臉紅,見到他一下子扶着樹站起來朝他鞠躬,連忙又跑過去,想要把他扶正:“不用那麼正式。”
澤維爾往後踉跄了幾步,正好像是不經意間躲過了裡奧的手。
裡奧于是把手放下,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沒做什麼,還得給你說聲對不起,畢竟是我的……我的哥哥打你在先。”
見到澤維爾還低着頭,他又繼續說:“那個……我的莊園很大,反正你也能走動了,你可以讓安娜帶着你去我的花園裡轉轉,或者你自己想去哪些地方看看,也都是可以的。”他指了指遠處大門守着的一位女仆。
“好的,殿下。”澤維爾說。
“好啦,再見!”于是裡奧又踏着輕快的腳步離開了,在他的背後,澤維爾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随後消失在遠處。
他收斂了眼神,轉過身,面向莊園的宮殿,前方那棟高大的純白建築。
他緩緩閉上眼睛,散開身體裡的魂能。
倘若有法師能展開靈視法術,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景象的話,一定會感到異常驚訝。
這個少年的魂能是如此充沛,以至于他的身體上都浮現出瑰麗的符文。這些奇異的符号,傳說是神賜予其信衆的禮物,符号越清晰,代表着越強悍的魔法親和力,以及越龐大的魂能儲備。
而澤維爾身上便布滿了這些奇異又晦澀的符号,它們甚至發出了一種奇異的藍色熒光,即使在一層罩衣的遮擋下,依然清晰無比,他整個人宛若原始部族的巫祭,正要求諸天神的旨意。
自他的腳下,淡藍色的魂能緩慢向四周暈染開來,在靈能視角下,周遭的一切都慢慢附上了一層輕柔的光芒。
魂能向四周不斷延伸,魂能之前彼此糾纏,循環,一邊探知周圍的元素,一邊将信息傳遞給澤維爾,從天空上看下來,濃郁的魂能奔湧向四周,正像以澤維爾為中心,緩慢開出來一朵逐漸四周伸展的巨型雪花!
世界在澤維爾的心中形成了一張一覽無遺的立體地圖,沿着魂能流淌過的地方,他能清晰地看見周圍每一處地點的元素濃度,他開始尋找産生元素湧動有異常的地方,這種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魔法造物的藏身處。
一間廚房……沒有……幾排并列的傭人房……沒有……空曠的藏書館……沒有……花園和一片小湖……也沒有……最後是那棟高大的白色建築——王子的寝宮……等等——
他的魂能被擋住了。
澤維爾皺了皺眉,從魂能的視角來看,裡奧的寝宮從地面上,到地下都被一層看不見的罩子擋住了,這個罩子就像一個光滑的圓球,直接包裹住了整個裡奧王子的寝宮。
這是一個……魂能屏蔽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