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
“支付寶到賬,七十八點五元。”
那她也問,冷淡的眼睛凝着,帶着某種強硬探究的魔力:“軍訓我暈倒那晚,是教官讓你指導我的?”她後來回想,怎麼都覺得不對勁。
一盒冷藏的花生口味牛奶從塑料袋裡取出來,推到她面前。
盒身與熱空氣接觸,水珠顆顆往下滾落,由一滴水,單位變成了團,涼絲絲的水漬碰到了她搭在桌面的手。
程意蜷了下指尖,發燙的。
低頭,又擡起。
“你猜?”他唇角一彎,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偏不接茬,壞得要死。
蘇明明說得沒錯,陳清許的确長了張帥臉,但也夠欠。
十分的欠。
陳清許發現這姑娘挺不好糊弄的,他莫名想誰以後跟她談戀愛誰吃虧。
“愛說不說。”程意定定看了他幾秒,一瞬扭開頭,陽光下面容白皙,眸色又有點倔氣,耳尖卻有點熱。
“下象棋嗎?”這話聽着像在求和。
“我為什麼要跟你下棋?”她冷冰冰回。
陳清許歎了口氣,沒皮沒臉地拖腔拿調:“我想跟你下行嗎?程意拜托你,陪我下局棋行了吧。”
陳清許這人分寸感極強,尤其是在跟女孩子相處上,溫宜過生日,鄧璟然幫忙邀了局,約了好多人又是吃飯又是玩,他看出來溫宜想跟他組隊,揪着裙子猶豫好幾次找他單獨講話,要放在沒公開表白前,他覺得沒什麼。
可要執意一挑開,那就和正常朋友一樣玩不下去,他不想陷入輿論裡,他是男孩子倒還什麼,那些話不痛不癢的。
青春裡的那點懵懂指不定經男生嘴裡怎麼打趣編排,他索性直接保持距離,出門給他們買水去,等時間一久,也就當被炎炎夏日沖昏了頭腦。
他懂距離吧,但他說不清為什麼想跟程意下這盤棋,或許他們倆姓氏發音差不多?再或許,程意是唯二跟她擺譜的人?第一個是他爸。淨瞎扯。
那他如果叫溫清許,他不會跟溫宜下這盤棋。
換還是小組成員也不會。
好家夥,他琢磨這會兒功夫,還在腦子裡給自己改了個姓。
程意下棋絲毫不含糊,有點女将軍的氣勢。
她上學回來經常一個人在家,琴淑芬要賺錢有自己的事要忙,通常都是早上五六點悄無聲息起來放好一天的飯菜在冰箱裡,後來程意已經學會在媽媽晚上忙碌回來打開家門,反向為她做幾道熱騰騰的飯菜。
周末白天一個人在家沒事做,年紀小又不收童工,撿瓶子也撿不過大爺大媽。
她呢,又有點自虐傾向,能做完的作業當天在學校就要做完,實在做不完背回家趴桌子上做完了才肯洗手吃飯。
沒事幹怎麼辦,那就去樓下冰山一樣陰熱無阻坐在棋盤跟一群大爺們下棋,就這麼被指點着五子棋象棋圍棋都會一點。當然,這是謙虛的說法,别信。
老頭們的關門弟子,不是白當的。
……
車二退四,退車準備防守,同時牽制紅方車。
車三平四,平車占肋道,準備進攻黑方九格。
士四進五,補士防守。
炮五平六,調整炮位,準備從側翼進攻。
程意就是這樣兇猛,她始終冷靜自持,一步一攻。
他們一個坐一個站着。
手機連續振動嗡嗡發響。
鄧璟然:“人哪去了,不是買個水嗎,要渴死了啊哥!!!”
鄧璟然:“哥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被外星人抓走了??!”
陳清許單手快速敲字,不敢分心:“渴不死你,挖井呢等着。”
等他熄屏一看棋局,他的将已經被包圍得死死的。
“我赢了。”尾音是揚着的,笃定的。最後幾步,程意不打算走了,因為走不走就那樣,她舔了下發燥的唇,面容透亮白皙,近距離能看到小小的絨毛,唇角微微挑着,有幾分邪氣。
她不走這步,顯得更為嚣張銳利,獨占枝頭,明豔得過分。告訴你呢,不好意思,輸定了。
這是陳清許人生中輸得第一把棋,他其實玩得不多,甚至幾乎不怎麼玩,但那時候競賽班壓力大,有一陣子男生們突然刮起陣棋熱,陳清許被央着陪玩過一陣,卻也沒輸過。
可這并不妨礙他大大方方承認。
“是,你赢了,挺厲害啊程意。”
他輕笑一聲,盯着她,那雙漂亮的眉眼獨獨看她,也沒否認,是真的贊美。眼裡似有星河,坦坦蕩蕩的,有獨屬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赢要赢個漂漂亮亮,輸也輸得不氣壘。毫不吝啬對他人喝彩稱頌。
那刻,程意心裡的山谷莫名被觸了一下。
在她慌忙垂眸,盯着被重矢包圍的棋子走神之際,那盒被放置許久的冰牛奶,貼在她熱乎乎的臉頰上。
程意條件反射怕它滑落,用手快速截住。
“走了,下回見丁香姑娘。”
陳清許揚聲,提着塑料袋,背身另一隻手擡高揚了揚,高高大大的身影走去了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