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天子喜靜而顯得寂靜的未央宮,長公主所在的明徽宮就顯得格外的生氣勃勃。
“阿公,何進好讨厭。”
我能廢了他嗎?
一臉平靜的公主殿下站在被自己一掌拍碎的梨木實心桌子的殘骸旁邊,語氣十分危險。
“殿下不可呀,萬一外界知道您的修為,您可就危險了……”
大掌監欲言又止,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古井無波的心裡卻是對于危險的不以為意。
畢竟,如果不是天子身體問題,加上想着讓自家姐姐安心提升實力,這些年也不會一直隐藏着她的天資,外界又豈會對皇室出了個天才的事毫不作為。
怕是刺客的屍體都能堆在一起建個宮殿了。
“我的修為難道很差嗎!”
炸毛的公主殿下瞪圓了一雙桃花眼,屬于六重渡劫的威壓不經意間溢出,被身旁看似平凡的老人一揮拂塵,無聲的封鎖了明徽宮,不漏一絲。
“殿下的天資自然是天下少有的,隻是如今皇室衰微也是事實呀……”
大掌監心疼的看着眼前生機勃勃的少女,有些不忍心卻又不得不放手的複雜。
他自小就淨身入宮,沒有親人,依靠靈帝的培養才活了下來,在天子小時候就陪着他身邊了。
靈帝算不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更多的還是一位帝王,帝王的猜忌和對權利的掌控欲他從來不缺。
天子自出生便被皇室的供奉驗出天資豔絕,對于這個剛剛出生就在皇室底蘊之中挂了名,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他心中複雜的很,索性眼不見為淨,把他當做重振漢室的工具秘密養在冷宮。
一個生而喪母,不受帝王寵愛的冷宮小皇子,底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照顧起來也沒盡心過,隻要保證他活着就不會再管。
那時,長公主殿下是唯一一個不在意先帝會不會遷怒自己,反而護着陛下的人。
他看着他們相互扶持,一路走到現在,他也早已把這兩個他自小護着的孩子看的比自己還重了。
如今,陛下的局已經開始,再不舍得,也隻得讓長公主殿下離開了。
一個生性與世無争,一個天真爛漫,可最終,不管是為了責任,還是保護對方,都不得不強迫自己堅決的步入這權利的泥潭之中。
大掌監心疼的想着,連忙給自家殿下順毛。
“殿下莫惱,氣壞了身子,陛下會擔心的。”
明麗英氣的公主殿下收起來對親近之人表露的情緒,在另一張桌子那裡坐下,拿起帶回來的點心一口咬了下去,語焉不詳的道。
“阿公,如果我比現在更強,阿羲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大掌監沒有說話,宮殿中陷入了沉默,恍惚之間,她回想了起兒時。
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她已經不記得了。
此世的她隻是靈帝一夜風流後遺忘的存在,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有着那個和平時代的記憶的她,與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再怎麼的格格不入,也咬牙去學着怎麼保護自己。
保護天子,更多的是在保護她心中的自己。
後來,阿羲将她保護的很好,讓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也再也沒人能欺負她,隻是她卻比之前修煉的更加努力了。
因為,她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她不想自己的弟弟落得記憶中的模樣,哪怕此世與前世記憶不一樣了,她的弟弟也不是那兩位末帝。
沉默良久,少女默不作聲的把點心吃完,然後笑意妍妍的道。
“阿公,我還是想去曆練,此事,就先不要與阿羲說了,可好?”
她知道想出去是瞞不過自家弟弟,也知道他不會阻止的。
如此說,隻是不想讓自家弟弟看見她離開的背影而難過罷了。
“殿下,不與陛下說一聲嗎?”
領會到殿下語氣中的意思,老人慈祥的道。
“不了。”
我怕見了,就不想走了。
少女垂下眼睑,語氣有些低沉。
“那老奴去為殿下準備準備。”
老人叨叨絮絮的為離家的小公主傳授一些生活經驗後就憂心忡忡的離開了。
他從未出過宮,隻得把用的到的都備下了。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華照亮了離人的前路。
換下繁複華美的廣袖,少女穿上了一身勁裝。
圓月下的少女接過老人遞來的戒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圍,帶着不舍的離開了庇護她的溫室。
在少女消失的背影後,白白胖胖的大掌監對憑空出現的虛幻身影彎了彎腰,帶着惆怅和不舍的送她離開了。
一聲飄渺的歎息響起,一直關注着她的天子收回了視線。
她長大了,想做什麼,他便由她去,左右一步閑棋,如果實在不行,他也總有一個讓她可以回來的地方。
天子并非多情的人,但此情此景下,也不由想去久遠的過往。
當初九聲鐘鳴傳遍皇城,宣告天子離世,一紙诏書,傳位給了一直養在冷宮不為人知的皇子。
這一手打了正在商議新天子人選的朝臣一個措手不及,但看着一應俱全的傳位诏書,心有盤算的臣子再是不情不願,也不得不依照遺诏延奉冷宮的皇子即位新帝。
皇朝的底蘊與自古以來的禮法,無人想挑戰。
最起碼,在王朝的氣運沒有完全崩塌之前,他們不會做那個出頭鳥。
最終,被奉為新帝的小皇子在谥号被定為“靈”的先帝靈樞面前,覺醒了第一世過往的記憶。
尚且年幼的皇子眨了眨眼,一邊接受着記憶無暇他顧,一邊相當配合的跟着被靈帝請出的底蘊走完了整個流程。
在新任天子依循老人的不動聲色的暗示下達的兩道聖旨後,幼弱的形象根深蒂固。
衆所周知,新帝的第一道旨意尤為重要,甚至一定程度上會影響皇室底蘊和朝臣的态度,他們不信能擺了他們一道的靈帝沒有告訴新帝。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靈帝真的沒告訴過天子。
不過即便說了,天子也不會拒絕就是了,那畢竟是新任天子和底蘊的交易。
天子本人被批命活不過而立之年,皇室這一代有天資的隻有新帝本人和公主劉靜。
但自古以來從無女子稱帝的先例,加之天子的資質實在是讓他們無法反手,故而還是迎奉于今上。
底蘊需要考慮後手,因此他們是一起長大的。
所以新帝一臉淡定的下了诏書。
一道是定下新帝谥号葬禮,供奉不必守陵的旨意。
一道,是封劉靜為長公主,命蔡邕為其師。
旨意順利執行的同時,天下大多數人對于新帝的印象隻餘:
忠厚有餘,智謀不足。
這樣乖巧孱弱的模樣在第二次上早朝的時候徹底碎掉了。
少年天子提着劍,後面跟着皇室兩位底蘊,笑意全無的直直指向了欲要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和諸位大臣。
硬是用血和命鋪就了自己的一言堂。
從此之後,天子暴虐無道的名頭取代了先前的聲名,并逐漸喧嚣塵土。
新帝對此放任自流,甚至喜聞樂見,從未理會過。
帝王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或許有人認為是如同靈帝一般享樂無度,但其實靈帝少時也沒過的多好,繼位後反彈才如此大,或許勤勉盡責如始皇帝枯燥乏味。
但對于劉羲而言,也就那樣。
恰巧某人是個崇尚女帝武則天,自異世而來,沒有過觀念束縛,還十分敢想敢做的長姐。
他老人家不但沒有生氣,甚至在确定自家阿姐有野心的時候就已經在為這位未來的繼承人鋪路了。
那就不需要他嘔心瀝血整肅天下了。
下一任帝王的威儀是絕對不能被上一任按下的。
心有所定,頂着逐漸昏聩的形象的天子開始了在朝裡朝外端水的日常生活。
按他的說法就是,東漢氣數已盡,與其費心續命,不如索性能者居之,破而後立,重鑄權柄。
他的天命又不是為這王朝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