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進客廳時,沈綿看到顧亭钰還在。
清晨時分,天未徹底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烏沉沉一片。乍一看雪霧朦胧,透出說不出的冷清。
室内卻開足了暖氣,恰如兩幅天地。
壁燈的光線昏黃卻不微弱,徑自照出了客廳的冷灰調布局。
沈綿視野被籠的更深,本能地眨了眨眼。
适應光線後,她才真正看清他。
顧亭钰坐在沙發,低頭逗糯糯玩。
他穿了件鉛灰色的家居服,領口松松敞開,露出冷白凸起的喉結。燈火闌珊,男人曲低了脊背,額前黑發略略遮蓋眉目,眼底染上了似有似無的柔。
沈綿一怔,停在了原地。她忽然不太想打擾,甚至想要定格此刻。
然而即便不聲不響,顧亭钰還是發覺她的視線,掀起眼皮看過來。
兩人視線隔空交彙。
顧亭钰有意外,卻很淡。
他啟唇,問:“怎麼不再睡會。”
顧亭钰心情不錯,唇弧似勾不勾,眼裡有笑意浮着。許是剛醒,聲線絲絲扣扣的磁啞,說不出的動聽。
沈綿睫毛顫了顫,安靜朝那邊走去。
大概消化完雜亂的思緒,她蓦地發現自己想問太多的問題。
失而複得的手串在手腕溫熱熨燙。
她細細摩挲。
那聲感謝昨夜說過一遍又一遍,如今早已沒了意義。而層層遞進,沈綿極自然地想到昨夜看到的那張照片。
如今,它完好無損的放在原處。
一張照片,仿若一根軟魚刺。卡在沈綿喉嚨裡不上不下,發出鈍鈍的痛。
沈綿驟然發覺——
顧亭钰總在她即将絕望時,給她為數不多的希望。
就像将要溺水的人,忽被一隻手拉了上岸。
極緻的悶澀尚存在胸腔,卻憑本能去抓住那隻手,大口大口去呼吸空氣。
她甯願,被徹底地對待。
也不願這樣,受反複的折磨。
沈綿恍神,“醒了就睡不着了。”
顧亭钰擡睫定定看她,正欲說些什麼,手邊卻來了通電話。
鈴聲驟響,對話中斷。
是醫院那邊打來的,下午臨時安排了個手術,需要顧亭钰配合完成。
顧亭钰垂眼皮,喉間嗯了聲。
他稍稍分神,伸手拉沈綿的手腕。距離近了,他邊打着電話,手背則漫不經心地探她體溫。男人手骨冰涼,職業的緣故,指甲被修剪的極短。
沈綿沒發燒,額頭一涼,下意識想躲。但頃刻間,指尖卻掠過他的手背。顧亭钰是骨科醫生,手術少不了持握骨鑽,久而久之虎口留下了薄薄的繭。
沈綿稍抿唇。
顧亭钰家境優渥。父母政商聯姻,生來坦途,卻從不是坐吃山空的纨绔。他對人生規劃清晰,幾乎到了一絲不苟的程度。甚至曾力排衆議,沒選父母安排的路,最後當了醫生。
但沈綿仍記得那時,夏日蟬鳴。
陽光掃在少年側臉,五官線條清冷利落,漆黑眼底卻是她讀不懂的情緒。
他吐出兩個字,“醫生。”
當時,她問,“為什麼?”
少年瞳仁平靜烏沉,良久才回答她。
所以,為什麼呢?
沈綿蹙了蹙眉。
竭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她抓不到、也索性不再想。
但她佩服這點。
她努力學習、的确用了極緻的力氣,但後來卻發現,自己不過随波逐流,對人生的掌控少的可憐。
她越來越找不清方向。
一想,就想遠了。
顧亭钰打完了電話,收回眼。
見沈綿發呆,默了幾秒,眼眸沉且深邃,“想不想我。”
沈綿睫毛動了動。
不知為何,她一時未語。
他卻吻她臉,低低淺淺的氣息流連于耳側,酥酥麻麻,暈開癢意來。一瞬,空氣仿佛不怎麼流通。
沈綿臉頰生出細細的燙,下意識想去撐開距離,後腰卻被這麼順勢一攬。
避讓不及。
沈綿就這樣坐他懷裡。
視線忽地交彙。
驟然拉近的距離,她仿佛能聞見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聽見胸腔不知是誰的心跳。
沈綿呼吸一緊,整個人靠他懷裡,條件反射找尋支點。未多久,手腕卻被扣住,她聽見身前傳來顧亭钰的聲音。
嗓音似有隐忍,不再那麼冷清。
“别動。”
覺察到異樣,沈綿忽地抿緊唇,心跳亂了幾拍。她手心卻還燙着,一時頭腦亂糟混沌,不知手往哪裡放。
她靜默須臾,低低淺淺,“顧亭钰…”
“想我麼。”
他仍不罷休,垂下眼皮,耳際約莫兩三公分的距離,呼出的氣仿若放大在了感官。仿若掃開蠱人的鈎子,越過神經末梢,輕而易舉掌控情緒。
呼吸交纏,暧昧至極。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