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

沐冬注意到他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一些：

“這是弱弱，是書房的管事，也是家裡的醫師。帶你過來，是讓他給你療傷的。” 說完，沐冬為二人引薦：

“這是阿梢，宋長老看好的天才，受了些傷，你給治治。”

阿梢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恐懼，在沐冬側開身軀讓出的一段距離中，僵硬地擡起頭，看向弱弱。那人生得極高，比沐冬還要高一些，眉眼兇狠，棱角分明，看起來比沐冬更加不近人情。最重要的是，他看着阿梢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敵人。

“受傷了啊？”弱弱挑起嘴角，低低的聲音中帶着不懷好意的笑。他伸出手，向阿梢探了過去。

阿梢努力控制着自己，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看見那人便如此害怕，是比被那日黑衣人用境界震壓還要害怕，是面對一種空白，一種未知的害怕。

弱弱的手掌很大，一把就捂住了阿梢的半張臉，鼻子以下包括嘴巴都被捂得嚴嚴實實。若非他的指尖留有一絲縫隙，阿梢幾乎無法呼吸。

小小的臉上，隻剩下一雙眼睛無助地盯着弱弱。阿梢知道沐冬就在自己身邊，這個人應該不會傷害自己，但心中還是連綿不斷地生出恐懼。望着那雙野獸般的眼睛，仿佛靈魂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撕扯，進入一個玄妙的虛無的世界，身體則一直在無盡的深淵中墜落。

“碰——”的一聲，阿梢被重重地抵在了書架上，背部緊緊貼着書架，靈魂瞬間歸位。頭頂上的書晃晃悠悠，似乎随時會掉落下來，但很快被湊近的身影擋住。

弱弱湊近了，仔細打量着阿梢的眼睛。

沐冬曾覺得這雙眼睛很熟悉，丁修渡曾覺得這雙眼睛幹淨澄澈，可弱弱卻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萬年的冰雪和血液般的鮮紅，在這靈魂的最深處有一團霧，如沐家湖上的輕霧，吹散不開。

當那雙兇惡的眼睛湊近時，阿梢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想把眼睛也閉上，因為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直擊他内心最深處的秘密。

看着小孩因為害怕而瞪大的眼睛，弱弱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麼怕我？”

阿梢沒有開口，隻是搖了搖頭。

“别怕。”弱弱松開捂住他口鼻的手，揉了揉他的頭，瞬間弱弱感覺手觸碰的地方冒着刺。

弱弱輕笑一聲，無奈地退後一步，看向沐冬，聳了聳肩：

“把人帶過來吧。”

說完便慢慢踱步離開，阿梢全身發麻，目光跟着他的背影移動，卻正好與弱弱回望的目光相對，頓時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都警惕了起來。

弱弱恨不厚道地笑了。

沐冬提着阿梢跟上了弱弱的步伐。

診脈的房間在書房隔壁，一出書房，接觸到溫暖的陽光，阿梢的情況一下子就好了，内心的恐懼被驅散，連帶着身體的冰冷都退去了，他看着前面二人高大的背影，目光有片刻的遲疑，然而很快便斂去了心中的疑惑，平靜地跟着二人的腳步。

診室不大，一張床，一方桌，沒有任何藥物的味道，反而透着一股冷清，仿佛幾百年都沒人踏足過一般，顯得格外凄涼。

阿梢坐在椅子上，弱弱在他面前坐下。

這時候，阿梢看着弱弱，卻沒有最開始那麼膽戰心驚了。

“不怕啦。”狹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弱弱陰森森地說道。

“不怕。”阿梢搖頭，然後在弱弱的示意下将手腕放到了桌上。

弱弱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搭在了阿梢的手腕上。一邊診脈，一邊挖苦：

“你這手腕比女孩兒的腕子還細。”

阿梢輕輕喘了口氣，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忍受着弱弱的嘲諷。

弱弱把着脈，目光卻越來越深沉。他盯着阿梢，眉頭漸漸皺起，仿佛遇到了什麼難題，神情中透着一絲疑惑。

沐冬站在窗邊，背對着二人，目光落在窗外的風景上，似乎并不打算打擾他們的診治。

弱弱的指尖在阿梢的脈搏上停留了許久，心中卻越來越震驚。他從未把過這樣的脈——亂，非常雜亂。阿梢的脈絡像是所有的筋脈都糾纏在一起，靈氣亂湧，分配不均，仿佛一團亂麻。然而，在這雜亂無章的脈絡中，卻又有一股微弱的力量遊走于血脈之間，為整個身體輸送能量，維持着生機。

這是一個早就該死的人。弱弱在心中下了這樣的結論。

可是老天不讓他死，于是神迹出現，他得以苟延殘喘到今天，并且洗髓成功，成為了不可多得的符陣天才。

弱弱收回手的時候，沐冬正好将目光移過來，阿梢也看向弱弱。

“沒什麼大礙，隻是靈力缺失太嚴重。”弱弱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多補補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就好。”

沐冬點了點頭，目光中帶着一絲深思：

“那明日你便進書房學習。弱弱，你守着，别讓他出差錯。”

“好。”弱弱懶懶地應了一聲，站起身來。他的目光從阿梢身上掃過，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