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殿裡的檀木香氤氲,大司命素白如溫玉的指尖提筆若遊龍,竹簡上的字迹清秀,寥寥幾筆間便寫盡了三界生靈一生的命運。
“天命之女晏清,雲隐降魔,西岐伏神,陵陽救疫,修複輪回,一統三界。海晏河清,人如其名。”
晏熹禾食指挑出丹砂在指尖化作一條細密的紅絲,右手的小指再度抹起一點朱紅印在了竹簡上的“晏清”二字。
那抹丹色落在竹簡上恰似一顆血紅色的血滴狀吊墜,有種觸目的妖冶。
晏熹禾垂眸看去,額頭卻突然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随即她兩眼一黑,徑直趴在檀木桌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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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大人在上,雲隐村耕牛不飲戰河水,鐮刀未刈懷胎畜。若通魔道半分,祠堂燭火焚盡百世碑墓!”
司命大人?是在叫她嗎?
待晏熹禾再度有意識時先是嗅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她感受着自己的雙膝之下的裙擺已經被冰冷的液體浸濕,接着僵硬的身體才緩慢恢複知覺。
她睜眼便見數具屍體被術法迫着倒懸于祠堂之上,間隙齊整地環繞着一座巨大雕塑。鮮血順着屍體的脖頸淅淅瀝瀝流了滿地,而她和一衆村民盡數跪于蜿蜒的血河之中。
“司命大人,老身願以此身獻祭望您顯靈,救雲隐于此番危難——”
真是找她的?
禱詞還在繼續,晏熹禾低頭垂眸看見膝間粘膩血液的一瞬間,意識終于回籠,她驚覺自己可能是魂魄離體誤入了别人的身體。
接着她隐約聽到了雕塑碎裂的聲響。
擡眼看去隻見那雕像左手提巨大毛筆,右手端精緻的小盒,修長的兩手指尖均纏滿了紅色絲線。一席黑袍襯得人幹練又飒爽,胸口處還寫着一個篆體的“命”字。
晏熹禾越看越覺眼熟,果然随着眸光落下,那高翹的皂靴底部刻一行小篆:真神大司命。
她剛剛無意間對着自己的雕塑低頭了,分明還是跪坐的姿勢!
“咔嚓、咔擦——”碎裂的聲響愈發明顯,哪個神的雕塑經得住正主這麼一拜?
“雕塑要碎了,快走!”
晏熹禾立即起身大喊,血漬順着濡濕的裙擺向下滴答地淌。哪知這群村民似乎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跪在原地紋絲不動,眸光卻齊齊看向了雕塑之下念誦禱詞的老者。
晏熹禾眸光一凜,這老者居然用靈力凝出了一把刃正直直刺向自己的咽喉!
他們當真要獻祭!
晏熹禾終于意識到了他剛剛的禱詞并非空口而言,分明是早有預謀。來不及多想,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自己的雕塑把他們砸死!
她素白的手指間凝出三成靈力隔空向老者腰腹猛的一推讓其錯開靈刃,旋即掌心猛地凝出一團細密的冰刃向雕塑斬去——
雕塑驟然崩碎化作齑粉,四下塵灰飛揚。
“晏清!你膽大包天罔顧禮法,竟敢擅自毀壞司命大人的雕塑!”
“這是我們唯一活下去的辦法了!晏清!你真以為靠你自己就可以救我們所有人嗎?”
“你以為你是誰?!”
晏熹禾:……是你們求來的神。
女子素色的衣衫下擺濡濕了血,她挺拔站立的身影宛若一株在血河岸邊長出的彼岸花:
“我能救你們。不必獻祭。”
晏熹禾可算知道自己是誰了:晏清,她昏迷前剛編完命運線的天女晏清,而此處正是天女飛升前住的雲隐村!
她徒手捏訣,淩空出現的水鏡讓她看清了自己此時的容顔——
女子容顔清麗,眉尾和眼尾垂順得恰好給人一種無辜無害之感,雙瞳恍若浸了蜜的琉璃,膚如凝脂,眉若遠黛,唇似櫻瓣。
和大司命本人簡直是截然相反的兩種風格。晏熹禾再度捏訣,隻見鏡中女子身上浮現出一根隻有她能看見的紅色的細綢。
命運線。
好在雖然丢了司命的肉身卻沒有丢司命的本事,大司命殿下帶着平日編寫命運線的竹簡一塊穿了過來,她還是能查探衆生命運線的。
晏熹禾捏起那根細弱得恍若下一秒就要斷掉的紅線,隻見那紅線微微泛着一層金芒,周身浮着一行字迹:
“天命之女晏清,雲隐降魔,西岐伏神,陵陽救疫,修複輪回,一統三界。”
竟真是她寫好的天女命運線!
“咳咳咳,”一聲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晏熹禾的思緒,她見那老者步履蹒跚,白發蒼蒼,“晏清啊,不是村長不信你,是這天雷刑,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保不下整個雲隐啊……”
“獻祭五十人請司命大人顯靈,乃是我們雲隐村最後一條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