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的穿透力實在是太強了，把晚自習那些安靜學習的學生都吓了一跳，不少人用力抻着脖子往外瞅着。

江彧對時不時就要發癫的巡邏老師沒有任何興趣，黑筆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流暢地轉了個圈，在面前的數學卷橫線空格上填了個二分之根号三上去。

巡邏的政教處主任拉着張臉，“你是哪個班的？不知道晚自習不能出教室嗎，昨天剛在廣播裡強調了這件事，一點記性都沒有！”

“學校領導老師都在幾次三番地反複強調這件事，你簡直是不把學校的規矩放在眼裡，完全看不到對學校老師的尊重……”

昨天新上任不久的副校長就在廣播裡新立了這個規矩，要求晚自習期間不允許任何人出去上廁所，如果出教室被巡邏的老師發現的話，第二天就要交三千字情況說明到政教處解釋，如果政教處覺得理由不夠充分合理，就要扣除班級量化考核分，還要領一個處分。

昨天這話一出，班上的人都炸鍋了，還從來沒聽過這麼荒謬的校規。

副校長當時還在添油加醋地說什麼，這是為了鍛煉學生們的意志力，要節省每分每秒地時間，抓緊投入學習。

當時池恙隻覺得荒謬，沒想到隻過了一天他就倒黴地碰上這事了。

尖銳的聲音刺激着池恙的頭也開始痛起來，他額前的頭發已經被冷汗沾濕了，可是走廊上的燈不亮，此時也沒人注意到他過分蒼白的臉色。

池恙生生咽下湧到喉間的腥甜，強撐着開口：“老師，我是因為……” 不太舒服才想去趟廁所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主任打斷了，政教處主任臉上淨是不耐煩的表情，手指幾乎都快戳到池恙的臉上了，“不要給自己找些借口，為什麼别人可以做到晚自習不進出你做不到呢，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随意進出教室，會不會吵到其他同學，影響到别人學習，你這種行為簡直就是自私自利，完全不考慮他人……”

池恙出教室時動作很輕，座位也在門邊，可以說得上沒驚動任何人。而站在這疾言厲色批評他的主任完全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在晚自習安靜的教學樓裡，他的聲音幾乎上下三樓都聽的見，不少學生都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

還真不知道是誰在打擾别人的學習。

池恙有些想笑，他扯了扯嘴角反而又牽扯到胃裡傳來一陣劇痛，他的背微微弓起，耳邊是喋喋不休的責罵聲，他竭力向後仰，希望能躲開噴濺的口水。

主任晚上也不知道吃了什麼，一嘴的蒜味，熏得池恙眼前一陣陣發黑，反胃感又開始不斷往上翻湧。

池恙終于忍不住了，伸手使了點力把人推遠一點。

主任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批評指責這對老師不尊重的行為，就見眼前這個學生偏過頭彎着腰一下吐了出來。

池恙今天吃的東西很少，隻能吐出些胃液，他幹嘔了半天沒緩過來，吐出的液體裡帶上了些血絲。

主任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想拉他一下。

池恙皺着眉厭惡地躲開他的手，胃痛并沒有因為他吐出來而減輕，剛才被人吼了一通，現在腦子裡還在嗡嗡地疼。

池恙聲音有些嘶啞，“走開，别來拉我。”

他一直被壓着的脾氣終于發出來了，音量沒有剛才主任責罵他時那麼大，但也沒有弱到聽不見了。

江彧手裡的筆轉了半圈不輕不重啪一聲落在桌上，他霍然起身，剛才還漫不經心的表情現在已經遍布陰雲。

薛理被他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江彧就已經快步往門外走了。

江彧一出教室就看到了走廊裡幾乎快要蜷起來的池恙，心裡一緊，腦子裡的弦一下繃緊了，快步跑過去，“恙恙！池恙！”

池恙的視線裡盡是一塊一塊的黑屏，身體上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經，幾乎快到了極限了。

在他意識清醒的最後一秒，看到了江彧朝他急切跑來的身影。

池恙突然有些委屈，聲音幾不可聞地說：“哥哥，我好疼……”

随即他的視線徹底黑了下來，身形一晃往地面倒去，可他碰到的不是冷硬的磚石，而是溫熱的軀體。

池恙潛意識裡覺得安心，于是就這麼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識倒在了江彧的懷裡。

--

滴，滴，滴

儀器發出的聲響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但病床上的人卻皺起了眉，像是被吵到了一樣。

池恙睜開眼就看見雪白的天花闆，他偏頭一看是一直連接着手臂的輸液管和輸液瓶，以及一個面無表情的江彧。

池恙立馬轉頭閉上眼，假裝自己還沒醒，像個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江彧輕笑了一聲，但聲音卻沒有任何笑意，他屈起手指敲了敲病房裡的床頭櫃，“别裝睡了，我看見了。”

聞言池恙慢吞吞地睜開條縫，小心地觀察着江彧的表情。

江彧簡直要被他這樣子給氣笑了，現在知道怕了，那吃零食時怎麼沒想到他會生氣，甚至連不舒服了都想過來找他，還打算把這件事瞞着。

當時他看見池恙往地下倒的時，心髒差點都吓得不會跳了，抱着人喊了救護車，他在急診室外等着的時候臉色蒼白得讓好幾個護士都忍不住過來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治療。

江彧搖頭謝絕了，冷汗幾乎浸濕了他整個後背，他的心被揪緊，擔心的情緒像是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直到醫生出來報了個平安時他才終于松了下緊繃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