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緒睜着黑黝黝的眼睛,癱着臉看着母親自顧自的逗弄自己,但他很快轉移了視線,盯着她身後走進來的那個男人看。
林承是來叫徐依暖吃飯的,他沉默的站在門口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互動,沒有要參與的意思。
隻是無意間一瞥,對上了林佳緒直勾勾的視線。
林承心中一顫,不管看見多少次,他總是會想到第一次看見林佳緒睜開眼時那恐怖的感覺。
那雙眼睛裡空洞洞的,如同黑暗的漩渦,耳邊哀嚎嘶鳴,像是兩個黑圓的深淵要把他吸進去。
林承身形微微發顫,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既不離開也不退縮。
快一個多月了,他多少也有了點免疫。
至少在看到這個小孩時不會露出太明顯的異樣。
等待妻子又和孩子玩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開口說道:“依暖,該吃飯了。”
徐依暖頓了頓,她把寶寶放在嬰兒床上蓋好被子,才站起來。
“好,這就來。”
飯桌上,兩個人很沉默,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在時不時的響起。
如果是之前認識他們的人見到這幅場景,一定會大吃一驚,從認識交往後就親密有加的夫妻兩,居然也會有這麼陌生的一天,太讓人驚訝了。
他們面對面坐着,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完全不像之前那樣恩愛。
而林承對待孩子的态度,更加奇怪,非但沒有高興和出生前的期待,還有一點避之不及。
他們沉默的吃完了飯。
在徐依暖要回去時,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我們談談吧。”
“我不想談,那就是我的孩子。”
徐依暖的聲音有點尖銳。
“好,”林承不意外她的回答,他揉了揉眉間,“你說是,那就是,以後他就是我們兩的孩子。”
他那天找到那幾個警方拿了電話,也保存了電話号碼。
林承在這一個月裡有想過無數次把這個孩子送走或者叫那些人過來,把孩子的異樣告訴他們。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
徐依暖聽到他的回答,豎起的尖刺和防備倏然一滞。
她有些洩氣的松懈下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因為孩子的死亡和複活,還有那些突然出現的軍官,并不愚蠢的夫妻兩或出于直覺發現了什麼。
他們争吵了兩天,不過,是她單方面的争吵。
林承見過失去孩子時妻子的崩潰,不想在她坐月子的時候落下病根。
雖然很不想面對那個孩子,但到底沒有太過堅決,隻是徐依暖看得出來他不是真心實意的為孩子還活着感到開心。
自己的丈夫在孩子醒來時,那種恐懼和排斥她看得清清楚楚,也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而對孩子的表現,她隐隐不願多想,紛亂的情緒也讓她難以責怪丈夫。
但她很清楚,自己現在很抗拒丈夫。
徐依暖還是坐到了他的旁邊,然後糾正道:“他本來就是我們的孩子。”
“他不是,”林承說:“你看得出來的。”
即使在那個孩子活過來時看不出異樣,可一個多月的相處中總會發現不對,自己的妻子并非蠢人,她絕對能明白他說的話的。
徐依暖的眼神不躲不閃,隻是一味盯着自己的手看,她的手比起懷孕前還要更加纖細了,似乎懷孕和生孩子都沒能讓她補充點營養,反而身體的精氣神都被孩子給帶走。
她有點不敢直接看着他的眼睛。
她當然明白,那個孩子有多特别,再沒有比她這個和孩子幾乎形影不離的母親更明白的了。
或許是孩子的死亡刺激到她,這一個多月裡,她又開始做噩夢。
夢見了那個她早已遺忘的夜晚,猩紅色的月亮和看不清的怪物纏繞在她的身上,然後像一棵初生的樹苗停留紮根。
她被吓醒過,那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可是她不願意去相信,不願意也是不敢去想。
她無比清楚的記得那時的恐懼,那是紮根在她靈魂裡的害怕,深入脊髓,甚至她都不清楚長此以往自己還能不能保持理智。
可看着那個小小的孩子在自己懷裡慢慢的褪去青紫和瘦弱,變得白嫩可愛,徐依暖恍然察覺,自己似乎把這段時間以來的情感都寄托轉移到了這個孩子身上。
如果那天那些警察把孩子帶走,她可能過了這段時間就能漸漸冷靜下來,可是如今她再也舍不得這個孩子。
這麼多天徐依暖都不敢細想,她害怕自己的丈夫會殺死自己的孩子。
她痛苦的閉了閉眼,動搖的心立即重新堅定。
“我看不出來!那就是我的孩子!”
她此刻的模樣就像是一頭暴躁的母獅子,溫柔優雅一瞬間消失,仿佛陷入癫狂之中。
“你不能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你不能!”
“可那是個怪物。”他低喃道。
那個孩子在醒來時毫無遮掩。
那雙空洞的眼睛睜開的那一刻,就像什麼怪物醒來了一般,他因為角度的關系,看到了那個孩子的眼眸,是猩紅色的。
那一瞬間,他仿佛被什麼強大的怪物盯上,心跳砰砰的仿佛要跳出胸膛。
林承仿佛被固定在原地,他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他會死!
他們都會死!
然後在所有人驚訝的聲音中,那個嬰兒的眼睛瞬間變成了漆黑,恢複了那種空洞的模樣,而讓他感覺害怕和強大的氣息也漸漸消失。
就好像,看見的,感覺到的那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林承再次看向了那個孩子,在孩子空洞漆黑卻仿佛洞悉他内心的眼神中,他知道了答案。
那不是錯覺,是真的。
自己的孩子,是個怪物。
一個可怕的怪物。
可是除了他,誰也沒有看見這一幕。
甚至因為他的反應,他的妻子對他充滿了失望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