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科學家又換了新顔色的塗裝,像是對自己的到來早有預料,絲毫不意外地打着招呼。
海格特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但又立刻恢複,他自然地走進會客室,然後坐在震蕩波的對面,嘴角揚起幾乎是同樣弧度的笑容。
“好久不見。”他說道,“見到你真高興,林格的事情我還沒有好好向你道謝呢,真的謝謝你,給了他有意義的結局。”
“意義?”
似乎是沒料到海格特熱情的反應,科學家像是沒聽懂般重複了這個詞。
“有什麼問題?”
“……不,就是有點在意。”震蕩波立刻改變了話題,“你是為了艾奎塔斯而來?還是組合金剛?”
“艾奎塔斯。”
“那就是警車讓你來的。”
“嗯。”
這沒什麼需要隐瞞。
“……這樣你覺得沒問題嗎?一直聽他的話去工作,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好差事。”震蕩波說,“随便換另一個人,估計早就發瘋了,也就你還能忍受這麼久。”
然而,像是覺得這樣的對話毫無意義一般,海格特沒有回答,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于是震蕩波隻能歎氣。
這樣的對話其實不是第一次了,自從戰争開始後,他無數次問過海格特相似的問題,當面的,線上的,讓其他人代為勸說的,但答案永遠隻有一個,那就是機器永不背叛自己認定的人選。
談不下去,隻能結束這個話題。
氣氛微妙地沉默了一陣。
“算了,這次我也不是為了勸說你而來,”最後還是科學家率先開口,“這裡是格拉斯九号,這些年監獄的數量增加了很多,同理還有方舟的數量也是,建造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他說着調出一份數據,上面詳細記錄着這些年科技進步與人口增加的情況。
“能被探索的宇宙範圍變得越來越大,各種領域都在進步,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我覺得不奇怪,畢竟都過去那麼久了。”海格特說,“有哪裡不對嗎?”
格拉斯是第九号,最新的方舟好像已經到了三四十号,百萬年前如此珍貴新穎的設施,如今卻顯得習以為常。
“時間過了很久,但世界沒有随之變得更加廣闊。反而塞伯坦人的戰争持續升溫,将炮火波及到更多的行星和種族,從我們的種族層面來說,反而像是時間凝固了一樣,這裡讓我感到一種異樣感。”
總覺得震蕩波說話的時候,視線像是在看向什麼很遙遠的地方。
“你說時間凝固?”
海格特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頭。
“我沒有這種感覺。”
不需要去思考,這世界上沒有永不消亡的東西,總有一天戰争會結束,警車所向往的那個充滿秩序和光明的社會遲早會成為現實。
為了這個目的。
眼前之人,是需要鏟除的對象。
他在心裡思考起該怎麼動手,以什麼理由和方式。
那顆熱烈燃燒的火種,一如他們初次見面時那般。
“那就當是我自言自語吧。”完全不知道他意圖的震蕩波笑了笑,又注意到海格特的視線,“怎麼了?在判斷我又沒有說謊嗎?”
“不,我隻是在想,林格的事情我也不能隻是停留在口頭道謝,如果你想要什麼回報,可以随時跟我說。”
如果這就是結束的話,至少等到報恩之後再動手。
海格特是這樣想的。
“那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聽警車的命令了,到我這邊來。”
震蕩波說得毫不猶豫。
“抱歉,容我更正一下,除了這個。這是做不到的,是我的錯誤導緻他的火種誕生,那我就會負責到底。”海格特垂下視線,“如果他不幸離世,到時候我再考慮。”
“邏輯告訴我那時你跟他一起銷毀的可能性更高,所以他到底有你什麼把柄?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
“請不要說得好像警車是惡人一樣。”
震蕩波擡了擡手表示投降:“但現在會把他當成道德模範的也就隻有你了。”
“嗯,我也隻是開個玩笑,客觀來說他沒辦法威脅到我,其他人也不能。因為我沒什麼可失去。”
我看不一定。震蕩波在心裡回答,你不是無可失去,你隻是變得對一切可能會失去的東西都不抱期待和感情,然後把僅剩的那些單獨留給警車了而已。
雖然心裡這樣煩躁地想着,開口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麼作為回報,你就告訴我一件事——霸天虎和汽車人,”他提起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你希望哪邊赢下戰争?”
海格特愣了一下。
“你要不要再好好考慮一下?哪怕是殺人、做研究、或者幫你賺錢,我自認為還是挺全能的。”
“不,就這個。”
“好吧,”海格特松了口,“那當然是汽車人。”
但是說出這句話之後,震蕩波的表情卻變得複雜了。
“我想聽的是實話。”
海格爾特沉默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他隻是略作思考就改口。
“我其實哪邊都無所謂,但警車希望汽車人赢,那我自然也就這麼覺得。”
他聽的是警車的命令,如果警車忽然選擇成為霸天虎,或者成為中立派逃離戰争,自己都會支持。
聞言,科學家發出一聲歎息般的聲音。
對現在的海格特來說,派别無所謂,正義與否無所謂,甚至誰生誰死都沒有關系。
“果然,你現在越來越像一台純粹的機器了。”
震蕩波突然有點懷念過去。
“這樣下去,有一件事我可以斷言——你得不到想要的那種‘意義’,無論是林格的,還是警車的。”
“你在詛咒我嗎?”海格特問,“為什麼?”
“因為世界的意義,”
震蕩波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虛空,微笑着說。
“——隻在世界之外。”